衛允忽然抬頭,望著宮門兩側的宮牆,強烈的陽光之下,早已乾涸的斑駁血跡東一塊西一塊的點綴在布滿了刀槍劈砍痕跡,弩箭撞擊留下坑窪的宮牆之上,是那麼的醒目。
衛允幽幽一歎,收回目光,看著小白楊的眼睛,認真的說道:“若是有朝一日,需要你替我去死,你會如何選擇?”
小白楊迎著衛允的目光,沒有絲毫多少,風輕雲淡的說道:“三爺又不是不知道,小的可怕死了,但若是當真有那麼一日,小的願意替三爺赴死!”
“無怨無悔!”
就像是在說一件極尋常的小事一樣,小白楊語氣十分平淡,沒有半點的慷慨激昂。
衛允聽完卻笑了,抬手拍了拍小白楊的肩膀,說道:“你放心,絕不會有那麼一日的!”
小白楊也笑了:“小的相信三爺!”
沒多久,杜遠便架著一架極普通的馬車來到宮門前,品相極為普通的駑馬,裝飾極為尋常的馬車,青色的布簾,小小的車身,個頭要比衛允和張氏專用的馬車小了一號。
掀開車簾,踏入車中,車中除了座上的一個軟墊之外,空無一物,衛允也不介意,轉身坐在軟墊之上,一甩廣袖,搭在雙膝之上,朗聲喊道:“回府!”
駕車的依舊是杜遠,白楊和杜遠並排坐在車轅之上,至於宮門口的黑風和兩人的坐騎,自然會有衛允的親衛將其帶回,不用兩人操心。
車輪碾在青石板鋪築的地麵,走過了十幾條長街,穿越了喧囂的人群,朝著積英巷的衛府而去。
馬車之內,閉著雙眼的衛允腦中閃過千般思緒,萬道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還在慢慢的行駛,車窗之外,依舊是繁華汴京的喧囂,可馬車裡頭一直緊閉著雙眼的衛允,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明亮的眸子之中,好似亮起了精光,嘴角兩側的嘴角忽然上揚,衛允的臉上,竟是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不同於聽了小白楊的話之後的欣慰,這次笑容之中,帶著自信,帶著期許,甚至還有幾分迫不及待在裡頭。
就算是早有預謀的利用又如何,衛允心中又何嘗不是早已有了變法的打算,反正都是要變法的,到時候自己遠在陝西,天高皇帝遠的,永安帝又忙著和曹太後爭奪朝政大權,到時候且有的忙呢,自己隻需坐山觀虎鬥即可。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若是事情沒什麼意外的話,最後落敗的,絕對是曹太後,誰叫永安帝這邊有一個素來不按常理出牌,偏生又極擅兵法,奇謀百出的顧廷燁呢!
而且永安帝占據了大義,還有以韓大相公為首的一眾擁護他的朝臣,曹太後所謂的搶班奪權,改立新帝不過是一番癡人說夢罷了。
可現在卻又不同了,衛允心中所感所念的,是元祐帝,而非永安帝,衛允深知,在元祐帝的心中,大周的江山社稷才是第一位的。
衛允並不介意為了大周的未來而努力奮鬥,但卻並不是為了某人口中為了大周的千秋萬代之類乍一聽很是振奮人心,可卻隻能存在於假想之中的好話、雞湯。
大周並非一家一姓之大周,而是整個大周百姓的大周,若是想要大周的江山永固,千秋萬代的話,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永安帝不是說了嗎,這是元祐帝的遺願!
現在羅網的首領,昔日元祐帝身邊貼身的趙內官,似乎已經站在了曹太後那邊,如今的羅網,早已非昔日的羅網,尤其是在元祐帝過世之後,羅網依靠著內庫的錢財,開始了飛速的擴張,如今已然開始朝著大周十五路的首府發展了。
方才在養心殿之中,那位趙內官可一直隨侍在永安帝身側的,想必要不了多久,方才永安帝和衛允在養心殿之中的那一番談話,就會傳入曹太後的耳中。
想到這兒,衛允臉上得笑容不由得愈發盛了。
永安帝口中所言,變法乃是元祐帝大行之前對他的囑托,是元祐帝逝世之後,留下的唯一遺願,衛允是信的。
昔年範文正公所施行之變法,便是在元祐二十年開始的,變法隻持續了數年的時間,便宣告失敗,無疾而終,範文正公也因此自請出京,先後曆任數州,最後死在了任上。
範文正公一身功績彪炳,累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楚國公,諡號“文正”,世稱範文正公,雖變法失敗,卻受天下士人所敬仰。
元祐帝也一直對此引以為憾,一直想找機會重拾變法,完成昔年未竟之誌,可惜事與願違,變法一直未曾得以延續。
若是說元祐帝留下這樣的遺囑,衛允是相信的,但曹太後信不信,衛允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