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滅門(1 / 2)

花間令 辛逍遙 13591 字 2024-04-23

楊采薇安頓好師父,就推了空板車前往城東李宅。

宅邸高大,朱門緊閉。她敲門問道:“有人嗎?”

除了陰風,無聲應答。楊采薇推門而入,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草地之上,鮮血橫流,院子裡橫屍遍地,慘狀堪比人間煉獄。房簷上還吊著一名女子的屍體,微微搖曳。

滅門案!!

楊采薇平定心神,雙目炯炯,看著一具具屍體,通過現場痕跡,還原他們死前的情形。

倒在血泊裡的丫鬟,除了額前的血窟窿,身上並無撕扯痕跡,柱子上血斑凝固,她分明是撞柱而死;小廝鎖住自己的咽喉,最後咬舌自儘;老人跌跌撞撞地撲向水缸,女子將白綾扔向房梁……

竟然都是,自儘?!

楊采薇難以置信,後退一步,感覺踩到了一個東西。

是一個銀製長命鎖,看上去有些眼熟。她想起來,這正是早晨那個交還他玉佩的男孩所戴。

莫非……

楊采薇不忍相信,四處尋找,很快望見小池塘邊浮著一個男童的背影。

她連忙跑過去,將他拉出水麵,試探鼻息,男童早已溺水而亡。他脖子上滿是血痕,池塘邊一串泥濘腳印,藤椅翻倒在旁。

男童死前的情狀猶在眼前:他跌跌撞撞走來,撞翻了院中的藤椅,難受地抓著脖子, 長命鎖因此脫落。最後來到池塘邊,一頭紮進水裡!

塘邊淤泥上,還有男童抓出的指印。

到底是什麼,讓他如此痛苦?

庭院連廊傳來腳步聲,是縣令和捕快前來查案。縣令看見血腥的現場,不禁捂鼻皺眉。

劉捕快向縣令躬身,說道:“大人,禾陽一直有貨郎鬨鬼的傳聞,‘貨郎鼓響,鬼魂索命 ’,打更人都說聽見了。這些人就是鬼魂附身,中邪自儘,這不都定案了嗎, 您怎麼還親自來一 趟?”

縣令無奈道:“嗐,彆提了,你知道這家家主是何人嗎?”

“誰呀?”

“銀雨樓的堂主!”

楊采薇正蹲在草叢裡,聽見“銀雨樓”的名號,若有所思。

劉捕快大吃一驚:“就是那個‘銀雨罩禾陽’的那個,銀雨樓?!”

縣令苦笑著點頭。“孫大堂主派人傳了話,說就算是鬼魂索命,也要找到那個索命鬼…… 你說,我能有什麼辦法?!”

這時,庭院裡突然傳來貨郎鼓的響聲。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道是貨郎鼓響,鬼魂索命,縣令一行人緊張起來,汗毛倒立,大氣也不敢出。

楊采薇也聽到了貨郎鼓聲,站起來四處尋找聲源。那聲音竟是自空中傳來,伴著陣陣陰風,有種難以名狀的詭異。

縣令正暗自慌張,突然看見一個人從角落裡冒頭,嚇得坐倒在地,全然沒有剛才的威嚴。

鼓聲漸漸微弱,宅邸重歸寂靜。

劉捕快扶起縣令,說道:“大人莫慌,這是前任仵作老薑頭的徒弟,義莊的收屍人,來收屍的。”

縣令一臉不悅。“原來是那個醜八怪啊,鬼鬼祟祟的, 還不滾開,彆妨礙本官辦案。”

楊采薇低頭稱是,打算退下,但餘光瞥見男童冰冷的屍體,僅僅猶豫片刻,就做出了決定。

她走到縣令麵前,朗聲道:“大人,方才民女勘驗這些屍體的時候,發現了一些疑點。

縣令輕蔑地笑了:“你能看出什麼疑點?”

“民女發現,這些人很有可能是自儘!而且他們自儘的原因是不堪痛……”

話音未落,就被縣令打斷。

“荒唐!荒謬!”他瞪大了眼,兩撇胡子隨之上翹,“鬼魂都結不了案,你跟我說是自儘?!”

楊采薇低著頭,繼續坦言:“大人,此事確實蹊蹺,可是屍體是不會說謊的,您看胸前插著匕首的人,她傷口非常平整,沒有掙紮的痕跡……”

“ 放肆,你是在教本官怎麼查案嗎?”

“ 民女不敢,民女隻是想為大人分憂,並沒有頂撞大人的意思。”

縣令捋著胡子,看看楊采薇疤痕矚目的臉,若有所思,冷哼一聲:

“你一個背屍人卻大言不慚地說有推斷,明明是全家滅門慘案,你跟我講是自儘,本官看你形跡可疑,此案定與你脫不了乾係,給我拿下!”

官差一擁而上,抓住了楊采薇。她驚懼爭辯:“大人?!我隻是來這裡背屍的,這件事跟我無關啊大人!”

她瘦弱的身軀無力掙脫,被官差扭送出了門。

*

縣衙大堂之上,縣令高坐,驚堂木重重落下。

“醜八怪,你殺死李家九條人命,你可認罪?”

楊采薇跪在堂下,後背的粗布衣裳透出條條血痕,觸目驚心。

她氣若遊絲,仍然竭力抗辯:“大人,我知道您想儘快結案,煩請大人多給民女一些時日,民女一定會查出真相!”

縣令輕蔑一笑。

“何須那麼麻煩,你無故出現在命案現場, 你!就是唯一的嫌疑人!”

楊采薇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挺直脊背,咬緊牙關:“民女隻是奉縣衙之命去搬運屍體,如果這就是所謂的殺人嫌疑,那恐怕縣衙上下都脫不了乾係。”

“你!”

縣令吹胡子瞪眼,差役一棍棒砸了下去,楊采薇不堪痛楚,無力跪地。

“大膽!奉縣衙之命?你難道還想栽贓本官?”他抬眼懶懶道:“可曾有人下令哪?”

劉捕快裝模作樣地回答:“沒有啊大人, 還沒來得及通知義莊。”

縣令冷笑。

“我勸你趕快簽字畫押,大家都省事。”

劉捕快拿過罪狀,按著楊采薇讓她畫押。楊采薇拚命抗拒,對堂上喊道:

“大人,您冤死民女一人事小,但李家九條人命,到現在都屍骨未寒,大人就不怕他們晚上,前去找你嗎?”

“來人,給我用刑!”

差役們將楊采薇拖走,板子如雨點般落在她身上,頓時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楊采薇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地堆在額前,鮮血從唇角汩汩而流,滴在地麵上。

縣令走到楊采薇麵前,抓起她的手,在血跡上蘸了蘸,便要強行按她在罪狀上畫押。

誰知少女瘦弱,卻拚死不讓人擺布。縣令麵孔因為用力而愈發猙獰,拍拍她的臉,說:“你省點力吧,一個老瘋子的徒弟, 誰在乎你的死活!”

一個冷冷的聲音,由遠及近。

“我在乎!”

官差在門外喊:“禦史大人到!”

楊采薇想要抬頭,已經無力支撐身體。隻見一個身著青色長袍的男子身影逆光而來,身姿挺拔,看不清麵容。

劇痛之下,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隻感覺縣令跌坐在地,如螻蟻般哀求:“禦史大人,都是下官一時糊塗, 求大人高抬貴手, 下官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他那隻打過楊采薇臉龐的肥手,被男子踩在腳下。

潘樾幽深的目光望向少女,楊采薇的眼皮卻愈發沉重,終於支撐不住,縣令的哀求聲也飄遠,眼前隻剩下一片黑暗。

*

不知過了多久,楊采薇在房間裡蘇醒,坐起身來,打量著眼前陌生的一切。

這臥房布置得頗為雅致,輕紗帷幔,還掛著一隻精巧的玉葫蘆。桃花熏香嫋嫋飄來,沁人心脾。

楊采薇下床,走到案幾邊,桌上一幅絲絹質地的畫卷展開,那肖像中的女子站在桃林之中,五官竟然像極了自己。

這是……

房門打開,潘樾走了進來。

“你醒了。”

楊采薇這才看清剛才那男子的麵容,他神情溫和,身姿神韻,總覺得似曾相識。

“大夫來看過了,還是要多休息。”

楊采薇低頭施禮:“多謝大人相救……”

潘樾看著少女麵龐,隱隱心疼。那疤痕狹長扭曲,不知在受傷之時,她受了多少苦楚。

“你的臉……”

他話音一轉,語氣從關切變成些許戲謔,笑著問道:“你當真不認得我了嗎?”

楊采薇抬頭,潘樾目光灼灼,她複又低下。

“小女子與大人雲泥之彆,企敢攀附,怕是大人認錯了吧?”

“你看都沒看仔細, 怎麼知道是認錯了?”

潘樾走近一步,劍眉星目,眼波溫柔。楊采薇與他目光相接的瞬間,往事湧入腦海——

桃花林中,兩個孩子你追我跑,笑如銀鈴,天真爛漫。

楊采薇看著麵前的男子,眼波流轉。

竟然是他!

潘樾注意到了楊采薇的表情變化,滿心以為她會欣喜相認,然而楊采薇後退兩步,眼神閃躲。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您肯定是認錯人了。”

潘樾無奈,從懷裡拿出那隻玉佩,通體潔白,刻著一個“女”子。

“這玉佩是我一位故人之物,如果你不是我要找的人,那這便是偷的嘍?”

楊采薇抿唇,篤定地說:“這玉佩是我路上撿的。”

“撿的?”

“對,的確是小女子所撿。不過,既然大人說,這是您故人所有,”楊采薇把玉佩遞到潘樾麵前,“那還煩請大人,將此物物歸原主。”

潘樾並沒有接過,淡淡道:“罷了,既然主人都將其遺棄,廢棄之物,不要也罷!”

他胸有成竹,認定她會不舍。然而楊采薇想都沒想,將玉佩直接扔進了門外的水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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