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末至此,天下亂了幾十年,中央王朝更替不斷,但這實則也是個強乾弱枝、中央集權的過程,雖然十分緩慢。到如今,地方節度手中雖然仍舊掌握著極大的權力,但與中樞的強大相比,卻又弱了不止一籌。
中央強大的根本,在於禁軍。原曆史,在後漢之後,真正能決定國運、帝位、皇權的,便是禁軍。周代漢、宋代周,都是禁軍內部的權力更迭,根本沒有其餘方鎮的事,包括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釋得也是禁軍高級將領的權力。至於消除地方節鎮的威脅,收其精兵,製其糧穀之類的,也是後邊略次一等的事。
劉承祐的腦子很清醒,故讓他去東京而就方鎮,他是絕不會就範的。人在東京,劉承祐便心安,局勢若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他還可借在禁軍中的後手行事。若是被排擠出去了,那局勢可就完全脫離他的預想和掌控了。
也不得不承認,要讓楊邠將此事促成了,那真是蛇打七寸,切中要害,絕對會讓劉承祐痛入脊髓。
劉承祐想得認真,李少遊在旁不敢輕擾,但見他回過神了,才問道:“你打算如何應對?聽我爹說,官家可是動心了!”
“也不知娘親,是否知道此事。”劉承祐呢喃一句,轉頭直視李少遊:“你有多久,沒進宮給皇後請安了?”
聽劉承祐突然來這麼一句,李少遊略微呆了一下,然後迅速地反應過來:“你是說,利用姑母——”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劉承祐斥道:“話說得太過難聽了,什麼叫利用?嗯?”
訕訕一笑,李少遊輕柔地給了自己一嘴巴子,嗬嗬道:“我說錯了。我這便進宮,問候一下姑母。”
......
宮城中,劉知遠站在一張輿圖前,望著直出神。關中、河東、中原、河北,名義上歸屬於他的大漢王朝的地盤,著實不算小,還都是帝業所興之地。可惜,注視著布於其間的大小州鎮,劉知遠心中騰生起掃平一切、權歸中央的野望與衝動。估計自梁以來,每個皇帝,不論昏庸還是賢明,都有此心。
但是,也就隻能在心裡想想,到了他這個年紀,已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就這段時間以來,理政、治政,都將他累得夠嗆。
時值今日,這些地盤中,真正被大漢朝廷掌控在手中的,不過半數。河東、成德、河陽、東西兩京畿並一些零散的州邑。
“陛下,皇後來了!”內侍的通稟聲讓劉知遠回過了神。
有點意外,李氏謹守婦道,這理政之所,從來沒有踏足過。擺手便吩咐著:“請進來。”
很快,李氏邁步走了進來,見著劉知遠,直接行了個大禮:“臣妾參見陛下!”
此時的李氏臉上,全無平日裡的溫雅,麵容冷淡,鳳眉頻蹙,有種雌威側漏的氣勢。難得地見李氏有此等狀態,看得劉知遠心中直泛嘀咕。
含著笑,親手扶起李氏,劉知遠問道:“快起來。尋朕何事?觀你麵色怏怏,難道是誰惹惱了你,跟朕說,定然重罰!”
起身,李氏目光壓迫向劉知遠,聲音微凝,直接問道:“陛下欲使我母子骨肉分離嗎?”
劉知遠一愣,脫口問道:“三娘,此言何意?”
“陛下難道還欲瞞騙於我嗎?”李氏質問道:“聽聞你要將二郎發配出京,難道要二郎遠赴北方後,才告知我這個母親嗎?”
李氏很少發怒,但這一怒,那嗔目切齒的模樣,便將劉知遠給震懾住了。劉知遠哪裡會不知李氏其言所指何事,但聞她挑明,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信口裝傻:“哪有的事?定然有奸人在信口胡言,切莫輕信。”
李氏則吃劉知遠這一套,與他對視著,強勢地說道:“為家國天下,二郎已甘做退讓,還有人欲行逼迫事?我不管那些外臣怎麼說,若欲使我母子隔千山萬水長相彆離,我不同意!”
但聞其言,劉知遠嘴角露出一點不易察覺的苦笑,立刻矢口否認:“斷無此事!二郎亦吾子,誰欲使我骨肉分離,我亦不饒他!”
“陛下此言當真?”李氏直勾勾地盯著劉知遠。
劉知遠擲地有聲:“君無戲言!”
得到了劉知遠的保證,李氏這才斂起氣勢,對他露出一道有如春天般溫暖的笑容,躬身請罪:“妾身莽撞氣急,言語有不當之處,還請官家恕罪。”
但見李氏恢複這低姿態,劉知遠縱使心中有點氣,又哪裡怪罪得起來,歎了口氣,扶著李氏的肩膀,溫聲說:“你我夫妻,何須如此?”
鳳目四下掃了一圈,李氏仍是那個賢惠明理的皇後,後退一步,拜彆:“官家忙於政務,妾身不便多擾,這便先行告退。”
“嗯,去吧。”
等李氏退下後,劉知遠竟然不自覺地鬆了口氣。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經皇後這麼一番逼迫,他倒也不用糾結了,事實上,從他內心底,對讓劉承祐出鎮一方,也是有所猶豫的。
劉承祐出鎮之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得知宮中的消息,他鬆了口氣,至少不用他再多費腦子與精力了。原本,他都做好了準備,李氏若勸說不動,他便裝病,劉承訓都病了,還不允許他有個頭疼腦熱。隻是,他似乎有些小看李氏對劉知遠的影響了。
雖然輕描淡寫地避過了此事,但劉承祐對楊邠,心中愈恨。以一個客觀的角度,楊邠如此做,隻是站在不同的立場行事,並沒有大錯,且也沒把劉承祐往死裡整。但是,劉承祐又豈會站到他的立場上去思考問題?
而楊邠那邊,得知這個情況,卻是暗道可惜。同時,忍不住連道了兩句“婦人之見,牝雞司晨”。當然,更讓他感到鬱悶的是,劉承訓對此事,也是持反對意見。,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