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轟濫炸”一個多時辰,朝城上拋射了五千餘顆石彈,其間樓檣,與城牆周遭的房屋建築,都遭到了不小的損壞。
李守貞將河東城修築得當真堅固,就仿佛早早地預見到了被困城圍攻的情況一般,大量石彈衝擊下,也隻在城牆麵上留下了些重擊後的斑點、凹坑,連個大的缺口都沒有。另外一方麵,石彈飛擊比較分散,倘無累日連續的打擊,想要一次性將城牆擊垮打破,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而城上,人員的傷亡並不算大,但對於叛軍軍心士氣的打擊,卻是極其嚴重。隔著七八十丈遠,視線雖不甚清晰,城垣上的人影幢幢卻是儘入眼中,劉承祐能夠感受到那些叛軍的驚惶、恐懼、混亂。人心不穩,敵膽喪。
拋石機止,官軍寨牆大開,肩負進攻任務的龍棲、小底兩軍,也受令而動。木牛、木幔等防護器械推動在前,士卒矮身循其後,十幾座壕橋,亦被推向城下,欲填護城河,幾架巨大的雲車也在大量民夫的操作下,向著前穩穩推進,就向一頭頭野獸,向蒲城張開巨口獠牙.....
近前,弓弩等遠程壓製的進攻手段,繼續展開,而那粗如長槍的床子弩箭,更是帶著極強的殺傷力,直射向蒲城。有逾垣而進者,叛軍有倒黴的人,直接被射穿,淒嚎無比,慘狀駭人。
就攻城方麵,官軍是做了足夠充分的準備,尤其是在這些攻城器械的準備上。而為了打造這些戰爭軍器,付出的代價也不小,為了緩解財政上的壓力,可謂極儘壓榨工匠與勞力。
以寨壘逼城而築之故,官軍進攻的動作已經很快了,但軍器衝城的布置總歸要有些時間。在這個過程中,蒲城上的叛軍守卒,縱使軍心渙散,但在李守貞心腹將校與巡檢督戰兵的彈壓強逼下,還是拿起武器,勉強地做好了迎接進攻的準備,混亂的場麵稍微有點改善。
壕橋推入水中,固靠兩岸,護城河頓成通途,士卒可執盾而過。雲梯逼上城,落板而搭上。官軍的進攻徹底展開......
李守貞在城中,還是屯了不少禦備器械的,滾石、檑木、箭矢、金湯等還算充足。一時間,激烈的攻防便在蒲城一線展開,城上城下,弓弩相對,箭如雨下,廝殺聲劇。
並且,由於官軍的寨壘戰術,極大地縮短了與河東城的距離,使得叛軍在官軍的進攻下,反應始終難以及時。
並沒有付出太大的代價,一線的進攻士卒,便有登上城頭者。而城戰攻防,一旦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也就預示著新一輪的進攻階段到來。白熱化的戰鬥,在兵甲沒有巨大差距的情況下,基本要靠將士血勇拚殺。
論將士英勇,禁軍將士,尤其是龍棲、小底兩軍,自不是蒲軍士卒能比的。受限於仰攻,且蒲軍嬰城之利,而官軍的強弩也無法再提供覆蓋性的支持,攻防局麵很快僵持住。
沿城垣一線戰鬥,前後又持續了近兩個時辰,始終沒能打破。
“原以為蒲軍人心已喪,大軍既登城,可輕易而下,未曾想到,在禁軍將士輪番進攻下,竟能撐這麼久!”觀戰台上,眼瞧著戰鬥糾纏,且禁軍的進攻明顯有所放緩,坐在一旁的馮道臉上不禁浮現出點憂慮,偏頭看向劉承祐。
劉承祐臉上倒是沒有多少變化,平靜不似作假,聞馮道之言,劉承祐問楊邠與扈彥珂:“二位怎麼看?”
楊邠回答很簡潔:“叛賊人寡,我軍人眾,隻需繼續加強進攻,如潮攻勢下,損失一重,叛軍定然抵擋不住!”
“隻是如此,我軍的傷亡也難以控製了。”扈彥珂則朝劉承祐一禮,就楊邠的發言補充道,顯然,不怎麼讚同。
隨後,在楊邠威淩目光下,自若與劉承祐道:“在臣看來,這隻不過是叛軍困獸猶鬥罷了,這波抗擊之後,其勢不能久。縱今日能擋,明日能擋?況且,我軍攻城利器,還未完全發揮其功效,何需用人命去填?”
又觀了一會兒戰,此時在前參與進攻的,便有他的大舅哥高懷德及其麾下。這一波進攻潮,也持續了近兩刻鐘了,場麵看起來仍舊激烈,但效果不佳。
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舒緩雙目的疲勞,劉承祐問:“東城什麼情況。”
等了一會兒,趙延進來報:“正沿城垣激戰。”
“叛軍已經暫時適應我軍的進攻節奏了,在他們被激起的那股氣消散之前,破之不易,徒耗士卒罷了。增兵強攻,或可收效,朕不為也。”發表了兩句看法,劉承祐直接下令道:“鳴金收兵,傳令各軍,有序撤回寨城之後,收攏士卒,救治傷員!”
隨著鳴金聲起,第一次進攻,以官軍的主動罷戰告終。
“官家,何故收兵?弟兄們已經登上蒲城,隻要繼續進攻下去,叛軍定然擋不住!”禦帳之中,舅父李洪建夾著兜鍪氣衝衝地走進來,望著劉承祐直接質問道。
作為天子舅父,大內都部署,行營馬步軍都虞侯,禁軍高級將帥,怎麼都是位高權重,春風得意。但隨軍以來,雖總禁軍,但感覺自己就像個提線木偶一般,這天子什麼都要插上一手。
今日衝城,在他看來,最多熬至日落,蒲城必破。結果為劉承祐叫停,這心中的怒氣與不滿蹭得一下便上來了。
“舅舅先坐。”劉承祐平和地對李洪建示意了下,說道:“賊勢不可久,隻需變奏泄其氣,強攻功果未知,但將士死傷過重,那是一定的了。”
“能破城,多死幾個人,又有何礙?”劉承祐的話顯然不能說服李洪建,矢口反駁。
聞言,劉承祐表情頓時一肅,稍顯嚴厲地訓斥道:“將士背井離家,隨朕平叛,為國儘忠,朕當視之為手足。舅舅既為國戚,又是將帥,這等不恤下情的話,就不要再講了,否則,必不輕饒。”
劉承祐這是將作秀融入到骨子裡了,彆看說得敞亮,真到沒辦法的時候,看他腦子裡會不會有“體恤士卒”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