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祐元年九月乙醜,雪。將入本月下旬,今歲的雪,來得有些早,有些蹊蹺,讓劉承祐忍不住顧慮,彆又來一次雪災。
垂拱殿中,暖香薰人,細微的炭火迸濺聲,使禦殿顯得更加安靜。在內侍的引導下,一名身形孔壯的中原官員,步伐隨意的走至禦前。
“臣樞密院都承旨聶文進,參見官家!”
“免禮!”劉承祐眼神隻稍微抬了一下,語氣有些冷淡,仍舊埋頭處置著手頭的奏表。一份是河北所報,遼軍北撤後,善後事宜,另外一份,則是諸節度的覲見表。
永安軍折從阮、成德軍張彥威、橫海軍王景、平盧軍劉銖以及泰寧軍慕容彥超等,近幾日來,不約而同地上表東京,欲入京覲拜。
“答複中書,詔允諸節度進京!”劉承祐朝左右侍臣吩咐著,聲音雖低,卻異常清晰,令人生畏。
被晾在一邊的聶文進見此狀,心頭卻是一沉,他雖在樞密院內擔任重職,但此前劉承祐可從來沒有單獨召見過他。隨著劉承祐權威日盛,軍政之間,再沒人敢小瞧這個少年天子了。聶文進心裡本就有點忐忑,但見劉承祐這冷淡的態度,則更懸了。
樞密院都承旨,權位也算高了,這聶文進以其元從之臣的身份,在彼處頗為驕橫,嫉賢妒能,也算猖獗一時。劉承祐此前一直沒有什麼動作,隻是坐觀其不矩,大漢的朝廷,不差這麼一個鄙臣。
但是如今,整軍的同時,劉承祐也要正式開始著手吏治的整飭了,大漢朝廷的風氣,必須得改,大改。首先,就要從天子近臣開始。
“不知官家召臣,有何吩咐?”在劉承祐眼神中壓迫感十足,讓聶文進心中更生不妙,躬拜的聲音都有些不穩。
不似接見其他大臣,劉承祐也未令其坐下回話。審視了在自己麵前還算老實的臣子,似乎在對密奏上描述之人,做個對比,完全看不出,平日裡此人是怎樣的驕橫難製。
“茶酒使兼鞍轡庫使郭允明,聶卿可相熟?”劉承祐終於收回了投在聶文進身上讓他頗不自在的目光,輕飄飄地問。
“不敢隱瞞官家,臣與郭司使少時,同事於先帝帳下,乃多年好友!”雖然拿不準劉承祐有何目的,聶文進還是乾脆地回答道,並且不忘提到劉知遠,似乎欲拿劉知遠來拉近一下關係。
劉承祐輕輕地晃悠了一下頭,嘴似含笑,以一種平靜的語氣對他敘來:“郭允明為近臣,掌皇家私務,然恃寵生驕,輕率跋扈,略無禮敬。交結外臣,竟齎禦酒以遺之,僭上犯禁之心,可謂猖獗!”
聽其言,聶文進趕忙拜道:“臣萬萬不知,郭允明所贈,竟乃禦酒啊!”
“是嗎?”劉承祐問:“若朕沒有記錯,禁酒令,朕還沒有下製解除吧......”
“請陛下恕罪!”聶文進不由縮著脖子應道。
“朕受皇考太後教誨,對太原的元從故舊,多寬宏以待。然為近臣者,過寬則不遜,對朕尚且如此,而況於旁人乎?”劉承祐冷測測地說:“就在方才,朕已命人將郭允明捉拿,押赴宮門,斬首示眾,以正國法!”
此言落,聶文進表情可謂劇變。同為高祖舊臣,一定程度上,郭允明與皇家的關係可比他聶文進要親近多了,然而,就因為犯了那麼點“小過”,竟直接被逮起來正法了。
劉承祐的話,顯然不是在說笑,而其涼薄,讓聶文進不禁心生寒意,再度刷新了一番認識,天子雖然年少,當真不可輕辱。
更重要的是,此事為何要單獨召見他聶某,說給他聽。這才是,讓聶文進心生惶恐的地方。
“聶卿,也是跟隨皇考多年之人了吧!”似乎感受到了聶文進心中的那絲緊張,劉承祐將話題轉回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