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比起王逵、潘叔嗣等輩來說,周行逢此人,要稍微難對付一些!”郭榮接話道:“王逵等人,粗鄙之夫,一朝富貴,便得意忘形。相較之下,周行逢發於貧賤,卻明顯更有心計,性格堅毅,知道明紀強法!”
“占長沙,治潭州,取衡州,掠袁州,招流亡,撫驕將,一舉一動,皆穩中求進。臣料定,若讓其再將朗州占據,接下來必然會著手削除南部兵將,一統湖南軍政!而占據南部諸州的軍頭驕將們,也斷然不會束手就擒,湖南之事,還有變故!”
“還在淮南的時候,聞王逵之敗,當時朕就有意識,湖南必然多事,且猜測周行逢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而今湖南局勢之變故,倒也未足奇!”劉承祐說道:
“周行逢此人,確有些能力手段,見機而動,趁勢而起,是個人物。隻可惜,在湖南終究是小打小鬨,難成大器!”
“陛下說得是!”折從應道:“湖南轄地雖廣,但常年兵亂之下,人口銳減,幾成廢墟,縱使周行逢崛起,也不過收拾殘局,難與大國相抗。且周行逢為人嗜殺,不知恤民,聞其斷獄,百姓犯事,不論過之大小,罪之輕重,一律處死,是故上下雖懾懼,但難服民心......”
劉承祐琢磨了一會兒,麵帶悵然道:“自馬殷之後,諸馬食槽,政亂不休,兵燹不斷,湖南生民,飽受其苦,及至如今,仍舊長處水深火熱之中。朕為天下之主,湖南黎庶,亦是朕之子民,雖處千裡之外,對其苦難,亦是感同身受,心如刀絞,恨不能拯溺於其災禍之中!”
聽皇帝吐這麼一番冠冕堂皇之言,折從阮與郭榮,臉上都不由露出一抹異樣。折從阮問:“陛下有發兵湖南之心?”
“有此考量!”劉承祐表露出的哀切熟練地收斂起來,臉上了無痕跡,平靜地點了下頭:“欲聽聽你們的看法。”
郭榮則直接說道:“恕臣直言,時機尚不成熟!”
迎著劉承祐的眼神,郭榮道出心中看法:“一者,西南戰事,尚未結束,貿然動兵,勞師千裡,對於朝廷的負擔太重;二者,荊南高氏橫足於前,如鯁在喉;三者,湖南軍力薄弱,然地域廣大,敗之容易,安撫善後難,朝廷還需充足的準備;四者,嶺南的偽朝,不可不慮,以免其趁機取利!”
頓了頓,郭榮繼續道:“湖南而今就如一灘淺水,魚蝦爭食於內,縱使養出一條帶刺的大魚,也不足過慮,早晚為大漢砧上肉!”
“郭卿這個譬喻,很形象!”劉承祐抬指,說道。
“不過,朝廷也不當放任湖南軍閥,私相攻伐,否則朝廷威嚴何在?”
劉承祐這話,顯然是不走心了,前番潘叔嗣殺王逵,結果還不是照允其所請,默認其對朗州的統治。事實上,劉承祐打心底,對於南下收取湖南,並不急於求成,隻是不摻上一手的話,心裡會不痛快。
“陛下,周行逢不是打著吊民伐罪,為國除奸平亂的旗號嗎,朝廷可詔允之。再將那張文表北調,以其繼任武平軍節度使,看他周行逢,從是不從!”郭榮建議道:“觀那張文表,也不是善與之輩,若成,周、張之間難免相爭。不管如何,朝廷有澧州這顆釘子紮在荊湖,日後想要尋個動兵的借口,不過聽憑聖意。”
“順便,可行假途滅虢之策,將荊南高家,一並收拾!”折從阮補充道:“儘取荊湖,控天下之腹,稍加整飭,則西可進孟蜀,南可滅偽朝,東可順流直下唐、吳,數年之內,天下可定!”
“聽公這番話,朕都有些迫不及待,想將荊湖收入囊中了!”劉承祐輕笑道,爾後吩咐著:“湖南之事,就照郭卿建議處置吧!”
“左右,湖南破敗不堪,就讓周行逢那廝,先行為朕收拾收那個爛攤子,異日方便相迎天軍!”劉承祐說道。
“陛下氣略,令人欽服啊!”這話,居然是郭榮說出來的,劉承祐不由投以一個微詫的眼神。
略作沉吟,劉承祐又不禁長歎:“唯可慮者,讓周行逢那等嗜殺武夫秉政,可憐湖南數十萬軍民,何日可得安寧!”
感慨一番,又問:“鳳翔那邊,有什麼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