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榮離開崇政殿後,並沒有直接回樞密院,而是循出宮之路,追上常思。
常思這老兒,麵聖之後,得免其過,如釋重負,腰直了,腳步也輕快了。見到追上來的郭榮,當即笑道:“郭郎,天子寬仁啊,果然未罪於老夫。”
說著,表情上流露出少許的可惜之情,道:“隻是,我以潞民積欠之券進獻,天子何以焚之?那可是足足七萬緡呐!”
聽常思之言,郭榮麵皮不由抽搐了一下,對於常思這老兒的無知短淺、貪鄙習性,可算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王景崇何以盯上常思,還不是因為他在鎮守潞州的這些年中,斂聚過甚,以致政廢民貧。天子對此,是心知肚明,前些年聽聞類似的情況,隻是下詔警示,時機不到,未加整治。
而今放出王景崇,明顯就是刻意針對,常思既然感到危機,進京活動求救,自身卻不知反省。郭榮勸他獻上家產,竟然拿出那一疊借據、債券,簡直是自曝其短,自承其惡。
那一疊券,如何來的,潞民怎麼會欠他那麼多錢?獻給皇帝,讓皇帝派人拿著券紙去潞州收款?以天子的性情,直接燒了,沒拿著當證據問罪,已經是克製了。
可笑常思這老兒,渾然不覺,危機未解,還在這邊可惜那“七萬緡”。
心中愈加鄙薄,但郭榮仍耐著性子,隻是表情肅重,說道:“常公以為此事,到此為止了?”
“郭郎何意?”常思一愣,不解道。
“開封城建,大缺錢糧,三司、開封府,皆在籌措,公上任之前,認捐錢糧!”郭榮直接說道。
眉頭一凝,常思說:“我已經進獻七萬緡了啊!”
對此,郭榮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微一擺袖,對著常思,語氣有些嚴厲:“常公若還欲安享晚年,保一家富貴福蔭,就不要舍不得!否則,縱今朝得免,翌日必取其禍,悔之莫及!”
察覺到郭榮轉變的態度,常思麵色不悅,但考慮了下,道:“你覺得,我該捐獻出多少?”
“公自潞州,聚斂有多少,就捐多少!”郭榮直視常思的眼睛,說道。
郭榮的話已經有些不客氣了,聞言,常思老臉上也不由露出一抹不悅之色。但見其狀,郭榮微微一歎,壓抑著心中的輕蔑:“我言儘於此,如何抉擇,還請常公,認真考慮。我還有公務處置,先回司衙了!”
說完,郭榮拂袖而去。在後邊,常思蒼老的麵容間,增添了許多不愉,輕哼一聲,不滿地嘀咕道:“郭家子,如此傲慢,殿中未替我發一言,還教育起我來了!郭文仲都不敢如此怠慢我......”
對於常思那轉變的小心思,郭榮顧及不上,不過縱然知道了,也隻會哂笑一應。郭榮性情嚴重剛正,對於常思的為人為官,十分不屑,若不是礙於郭威的情麵,他絕不會幫他。
在郭榮看來,對常思,他郭家已是仁至義儘。郭榮也知道,皇帝絕對不希望他插手此事,方才殿中劉承祐的態度,郭榮也感受到了,平淡之中,略帶不滿。
當日,郭榮便命人攜家書一封南下,交給郭威,將常思之事以及他的處置與態度,告知其父。
......
開封府衙,中門大開,今日未有獄案過審,堂前,在一名府衙職吏的指揮下,擺弄著席位,一共四排,共有二三十座,再依次擺上茶杯。
如此動靜,明顯是要招待什麼人,並且人數不少,又不似聚會,就簡單地準備著一座一茶杯。
秋晨很冷,府衙之中,尤其是堂前,權威之下,則更添幾分涼意。一直到深秋之陽高升,氣溫稍微回暖了些,客人們終於現身了。
開封府衙前,幾十駕車,陸續趕來,一名名衣著華麗,穿金戴銀的人,老實地投上請帖,恭順地走入衙中,在衙吏的引導下入座。
這些人,都是東京城內,叫得上名號的商賈,無不是豪富之家,用家財萬貫,都不足以形容之,操持著各行“賤業”,掌握大量資源。但是,開封府一封請帖,都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親上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