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乾泗州職吏,繃緊著身體,恭恭敬敬地退下。待走遠了,方才鬆懈下來,其中一人,眼神往河邊瞟,忍不住抱怨道:“這王使君,當真不是個好相與的,實在太過嚴厲,也不近人情,我等屈意相伴,卻被趕開。有這樣一位上官,難有好日子啊!”
“嗬!”聽其言,旁邊一名從事,不由嗤笑道:“王使君難相處,那也是知州該犯難的,像我等這種州下職吏,豈能入使君之耳。此番若非旱情,能見其尊容?縱見其麵,又豈知你名?所以,實用不著你來操心!”
“不過!”說著,這從事露出一抹戲謔:“兄若是做些違法亂紀、駭人聽聞、傷天害理之事,或許就名揚使君之耳了......”
“你這廝,嘴怎如此惡毒,是在汙蔑我嗎!”抱怨的州官頓時怒了。
“豈敢!豈敢!隻是覺得,足下太過高看自己了......”
州吏們的議論,絲毫無乾於王樸,他與王著走到清淤泥役夫,臨時搭建棲息的棚寮中。雖算不至臟亂差,但尤其簡陋,木排緊密相連以避風,竹床上,鋪著厚厚的一層枯草以禦寒。
直接坐下,王樸看向王著,說:“將要入冬,氣候轉寒,凡應召之役夫,當備草木、炭火以祛寒,多備薑湯。另外,我猶見百姓,有圖便利而生飲河水者,要禁絕,免生蟲病。凡取水,皆需煮沸,再行飲用。你也隨陛下南征過,怎會在此事上疏忽?”
麵對王樸的責問,王著感到一陣無辜,若是以往,他會有所辯解,但此時,他隻是拱手應道:“是下官監管不嚴,必定加強!”
對王著的態度,王樸還是滿意的。當然,在此事上,王著實則也有些無奈,禁令他下了,初衷也是為百姓自己好。但是,一般的愚民,哪裡聽得進去,也沒那個覺悟,當然是怎麼方便怎麼來,怎麼習慣怎麼來。
王著這邊,也不可能因為民夫,生飲河水,就去抽他鞭子,罰他錢。是以,即便到如今,在大漢朝,能夠真正做到禁飲生水,煮沸飲用的,隻有在軍隊之中,還得是禁軍......
王樸似乎也有些理解,是故也沒在此事上多做糾纏,命召來一名役夫,察問民情。在官吏們麵前,威嚴肅重,令人生畏的王使君,麵對一鄉野小民之時,終於換上了一副和善的麵孔。
“老漢是盱眙本地人?家裡幾口人?作何營生?”
“正是。家中一妻兩兒一女一媳,共六口人!小人與大兒,在家種地,官府去年給我家分了二十畝地。二子不喜種地,在淮上給人當船工,南北跑船。此番官府招勞力,帶大兒,一起前來清淤......”
“六口之家,能足食否?”聽完,王樸輕聲問了句。
老漢一愣,有些不解其意。見狀,王樸恍過神,是他沒聽懂,換了個問題:“今秋旱情,田畝損壞嚴重嗎?”
提及此,有些拘束的老漢,頓時放開了,情緒有些激動,鄉音都重了些說:“麥子多壞死,足足少了七八成。這旱魃,哪怕隻晚來一個月,也能搶收......”
“家中五六口人,可有餘糧過冬?”
老漢答道:“這兩年,朝廷減了秋稅,此番受災,又免稅,足以過冬!”
聽老漢語氣中的輕鬆之意,王樸也跟著露出了點笑容,又提出一個他問過很多人的問題:“老漢覺得,是如今的大漢官府好,還是以前的偽唐官府好?”
再是愚民,也知道該怎麼說,王樸雖未穿正裝,王著可是一身官袍在身。
不過這老民回答簡單而帶有幾分真誠:“當然是大漢官府?”
“為何?是因為分田?因為廢除雜捐?因為減稅?”王樸一連三問。
“都有!”老漢點頭,又提出了一點說:“兩年多前,淮南也生旱災,田裡顆粒無收,朝廷賑濟,卻要交完稅的人,才能有救濟糧,小人記得清楚,當時有許多人都被逼得賣田,購糧。還是當時的大漢朝廷,準許淮南百姓,渡河到淮北購買口糧,救活了很多人。
今年又起旱災,朝廷免了秋稅不說,家中困難者,還有接濟......”
聽完老漢的回答,王樸又笑了,笑容愈顯和煦。,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