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劉承祐的情緒倒不似之前那般激動,也未給太醫們再下嚴令以性命相威脅。生老病死,人之常態,自然之理,倘若儘力也難挽,也不必過於強求了。
當然,也未必沒有劉承祐已然習慣了這個冬季的哀傷。
“還有,代公的病情,儘量瞞著秋華殿,折妃有孕,不要影響她安胎!”劉承祐又向張德鈞囑咐道。
“是!”
但事務的發展,往往遵循著墨菲定律,就在當夜,劉承祐收到消息,代國公折從阮病情惡化,高熱不退,嘔血昏厥......
翌日上午,劉承祐起得晚了些,這段時間,他基本將政務都放手給政事堂了,並下詔由崇政殿協理政務,算是正式將崇政殿給拿上台麵。原本,崇政殿隻是托庇於帝王之後,參讚機務。但從乾祐八年十二月起,大漢“崇政——廣政”兩殿共事的體製正式建立。
這是皇權與相權的體現,並且,皇權進一步壯大,相權在實質上遭到打壓與削弱。雖然國事仍舊以廣政殿為主,但崇政殿也有了發聲的權力,而那些學士、郎官,尤其是學士承旨,真正成為了位卑權重的職位。
晨冬甚寒,站在稍顯空寂而冷情的萬歲殿前,則更添一絲寒意。身上罩著一件狐袍,劉承祐靜靜地矗立在冷風中,隻簡單梳起的發絲不斷吹動,望著透著淒冷的殿宇、禦階、闕樓,有些出神。
一滴霜露落下,正打在劉承祐的額頭上,浸人的涼意讓他不禁打了個哆嗦。一旁的張德鈞見了,嚇了一跳,趕忙取出絲帕想給他擦拭,不過被劉承祐擋住了。
用手拂過,劉承祐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水漬,突然問:“今日何日?”
張德鈞說:“回官家,夏曆12月14日。”
“此冬終於快過去了啊!”劉承祐幽幽而歎,滿是悵惘。
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劉承祐幾乎能感受到那嬌喘的氣息。回頭看,正見折妃挺著肚子,滿帶憂切走來,身邊兩名侍女焦急地跟著,想要扶她,卻有些跟不上腳步。
見她這副神情舉動,劉承祐心頭一個咯噔,當即迎了上去,將她扶住,說:“雨雪未乾,地麵濕滑,走如此急做甚?什麼事情,讓你這般焦切?”
聞問,折娘子抓著劉承祐的手,英氣的玉容間,帶著少許不滿,直接質問劉承祐:“祖父的病情,官家還欲瞞我嗎?”
聽其言,劉承祐當即扭頭瞪了張德鈞一眼,張德鈞的表情倒也有,無辜中夾雜著惶恐,而後縮首低下。
劉承祐也無心關注,怎麼會走漏消息,這宮廷之中,哪有不透風的牆。看著一臉急色的折娘子,劉承祐隻能儘量安撫著:“你有身孕在身,就是怕你這般擔憂心急,傷了身子!”
“官家,我要出宮,去看望祖父!”望著劉承祐,折娘子輕咬著唇,認真說道,清亮的眼眸中透著堅決。
這還是折娘子頭一次對劉承祐表現得這般強勢,見狀,劉承祐攬著她,輕撫其背,歎道:“罷了,叫上劉昉、劉昀,朕陪你們一起去!”
事實上,劉承祐早動過出宮探視折從阮的心思,唯一讓他按捺住的理由,卻是有種異感。他覺得,自己親幸臣邸,就像立“fg”一般,隻怕去了,就宣告結束了......
當年,已經有類似的情況了,國丈、臨清王高行周,就是這般。然而此刻,也該收起那些有的沒的雜念了,一者折從阮確實病重,二者若是連其最後一麵都見不上,折娘子怕也要怨他了。
等劉承祐攜折妃母子,登代國公府,見到折從阮時,也被其病態衰弱驚到了,形容枯槁,麵無血色,發髻斑白,一副行將就木之像。
而折從阮,也確已至彌留,連話都說不出聲,隻是在見到皇帝攜孫女母子到來時,渾濁的雙眼稍微亮了下。
劉承祐站在一旁,折娘子滿臉哀傷,抓著祖父粗糙消瘦的手。嘴皮顫抖著打了幾下,似乎想要叮囑什麼,終是沒能說出話來,而後在眾人的注視下,慢慢地閉上雙眼,嘴角掛上了點笑容,走得很安詳。
哀慟的哭泣聲,立時響在屋內......,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