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二三月,漫山遍野,桃花盛開,來自上遊冰淩融化的洪水,流至滑州,也平穩、緩和的許多。黃河冰岸消融,浪濤滾滾東流,從前赴後繼衝擊著堤塞的水聲中,能夠感受到那強大勢力。
六合大堤,乃是前番黃河冬洪的重大決口,因地勢之故,比起滑州其他河段,要湍急得多。耗費了大量民物力所修建的堤岸,高峻而堅實,麵對大河的衝擊,穩穩矗立,不動分毫。
劉承祐此時,便站堤頭,居高臨下而審視之,對跟在身邊的白重讚道:“堤防堅實若此,可擋洪水,可保民安啊!”
白重讚身上,正穿著劉承祐賞賜的襲衣,看起來分外精神,稟道:“為築此塞,前後共征發役夫一萬三千餘人,堤成之後的這近兩年間,再無險情。為防不測,李知州還發官令,出錢糧,讓沿河百姓各出民力,以監視水情、清理淤泥、打撈浮遊。境內每座堤塞,都有戍軍輪駐,以做保護預防......”
“一塞不足以固百年,策萬全,能未雨綢繆,加強保護監測,防患於未然,你們做得不錯啊!”劉承祐滿意道:“向使下遊兩岸州縣,都能如此儘力用心,前些年水患之禍,不至於那般迅烈!”
麵對天子的誇獎,白重讚笑應說:“臣等也是牢記陛下教誨與朝廷製令,再兼護河也是為鄉梓周全,衛其家園,是故百姓們也積極響應配合!”
“有善政,則民附其心,往從效力!”劉承祐看著白重讚,有些感慨,說:“朕固知白卿軍中宿將,勇武剛毅,猛悍而不可欺。未曾想,竟還有如此見識與覺悟,十分難得啊。朕想,即便是給你一州、一府以治之,想來也會做得很好的!”
聞言,白重讚當即一拱手,表態道:“陛下但有所命,臣唯有儘力而為!”
見狀,劉承祐一臉認真地對白重讚說:“有些流言,朕在東京,也有所耳聞。說白卿既非朕之元從,功績也不出眾,不足以拜將封侯,說朕賞賜過厚了。你知道,朕為何對你另眼相看嗎?”
聽皇帝這麼說,白重讚的表情嚴肅了起來,不待其答話,劉承祐繼續輕笑道:“從乾祐元年開始,自禁軍至汜水,從汜水遷任土門井陘關,自土門南調白馬,長為鎮守,遷調可謂頻繁。然而,俛首改事,從無怨言,且儘力焉。如今大漢軍中,帥才不缺,宿將不少,勇將更多,然像白卿這般謹守職分、任勞任怨的將臣,於朕而言,卻是難得的!”
劉承祐這番衷心言,白重讚聽了,老臉之上,流露出一抹說不出的感動,差點沒納頭便拜。不過儘量保持著內斂,沒有大喘氣,隻是躬身一拜,感激道:“老臣少年從軍,飄零江湖,曆儘亂世,至此暮年,竟能得欲聖君明主如此信重,斯無憾矣!”
“白卿如今尚不足五十,正值盛年,豈可言老!未來的日子還長著,你我君臣,還當共勉啊!”劉承祐開顏一笑。
見狀,白重讚拱手抱拳,以一種鄭重而嚴肅的態度說:“臣不多贅言,但有所遣,唯儘力王事,以報陛下恩德!”
君臣二人這一番“深情厚誼”陳述衷言間,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歡笑聲,扭頭一看,卻是幾名皇子,正在堤上追逐打鬨。
此番前來巡看六合堤防,四個皇子也跟著來了,常年養於深宮的皇子們,甫一出來,就如闖入一片新天地,看什麼都覺得新奇,充滿著活力。
劉暘、劉晞、劉昉在賽跑,似乎以劉承祐為目標,跑得賣勁兒,小臉上儘是活潑笑容。長子劉煦要矜持些,像個小大人一般,看著弟弟們玩鬨,嘴角也洋溢著笑容,那是一種開朗的情緒。見此狀,劉承祐忽然覺得,還是該讓孩子們都出來走走看看......
劉昉雖然年紀要小一歲,但體質在那兒,還是最快撲到劉承祐懷裡。一把將之撈起,劉承祐哈哈一笑,替他將發間的草屑摘去,臉上的臟汙抹去,說道:“跑這麼快做什麼?要是摔了磕了,回到東京,你娘可不會放過我。”
劉昉的手抓著劉承祐的衣襟,給他弄臟了,瞪著小腿,想要下地,手一鬆,就如一隻掙脫束縛的虎仔,躥了下去,應道:“跑得慢了,就被二哥、三哥追上了!”
後邊,劉暘與劉晞慢兩步跟上來,看著有些得意的劉昉,二皇子劉暘有點不服氣地說:“四弟你先跑了!”
劉昉昂著脖子,應道:“是你們反應慢了!”
三皇子劉晞則看起來無所謂的樣子,隻是在那兒傻笑。親昵地撫了撫三個兒子的腦袋,劉承祐說:“宮中學的禮儀、規矩都忘到哪兒去了?搞得這般狼狽!”
劉昉偏著腦袋說:“既然不在宮中,為何要守宮中的規矩?”
聞之,劉承祐兩眼一瞪,說:“小小年紀,就學會詭辯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給你們立的是天下的規矩,在哪裡都得遵守!”
說完,劉承祐自己都不禁發笑了,與這稚童認真什麼?劉昉凝著小臉,似乎在考慮如何反駁他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