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金陵至開封,一千三百餘裡長途,棄舟不用,悉配鞍馬,曉行夜宿,以日行一百五十裡的速度,幾乎不顧一切地返回開封。
至淮北以後,劉皇帝再度拋下了一些隨侍人員,隻剩下三千禁騎以作護駕,後妃、皇子女、公卿大臣、宮人全部遠遠地吊在返程路上。
劉皇帝也是百急之中,顧念這些人,帶著他們,既拖慢速度,並且由於高強度的趕路,累倒病倒了許多人,包括他的後妃子女。
不過,不論多辛苦,大符始終堅持陪他一起。一直到宿州符離,方才多歇了一段時間,劉皇帝的身體也不是鐵打的,本就在走下坡路,關鍵還在於,大符實在熬不住了。
皇後此前就曾大病過一場,這些年雖然沒有複發,但顯然也經不住這樣的勞累與折騰。當看著她那一臉疲憊與憔悴之時,劉皇帝也終於冷靜了些。
同時也有所感觸,大符之所以要固執陪自己返京,怕也是想通過這種方法勸阻一下自己。
沒有拒絕符離縣的迎奉,徑入館驛,以作休整。夜間,燈火閃爍,或許是受氣氛影響,顯得那樣黯淡,仿佛映襯著劉皇帝的心情。
令他如此緊張急迫,不顧一切返京的原因,無他,開封來報,太後崩逝。太後李氏也是高齡了,年老多病,前些年也時有反複。此番出巡,也是看她身體狀態還算良好,才放心離京,結果噩耗還是不期而至。
劉皇帝或不乏涼薄行為,但對李氏,感情尤深,這麼多年下來,是打心底地恭敬孝順。於劉皇帝而言,母親這個太後,已經做得不能再好了,既不乾涉朝政,也不以私情使自己為難,從來體諒,一向大度
如果說,對以往那些故去的功臣重臣的離逝,劉皇帝感傷之餘,多少帶著些做戲的成分,那麼太後的崩逝,則徹徹底底地打擊到他了。
雖然在前兩年,就有所準備,但喪訊傳來,才發現,所有心理準備與建設,如此不堪一擊。強烈的哀慟,催使著劉皇帝急歸東京。
在各種情緒之中,還帶有一種悔恨,悔出巡時機不當,恨未能見太後最後一麵。而這,或許將成為劉皇帝一生最大的遺憾!
秋夜之中,涼風蕭瑟,卷帶著河水的潮氣,更令人體寒心戚。手裡端著一小碗粥步入房,看著躺著榻上的大符,疲憊的麵容間也流露出少許的擔心,坐下,道:“你身子骨本就不算好,讓你隨大隊慢行,就是不聽”
明明是關心的話語,此時從劉皇帝嘴裡說出來,卻透著股壓抑。大符撐著床榻坐起,看著劉承祐,雙眸之中也不由露出一絲心疼之色,道:“我無甚大礙,隻是有些疲憊罷了,倒是你,趕了這麼長時間路,甚少睡眠,你才要注意保重身體啊。你若是倒下了,置天下何安?娘娘她老人家,隻怕也不願看到你如此”
此時的劉皇帝,黑眼圈嚴重,雙瞳中布滿了血絲,因為疲憊精神也顯得極差,麵上的胡須也淩亂了許多,整個人狀態都有些不對。
“喝點粥吧!”劉承祐歎了口氣說道,還是那般壓抑。
見其狀,大符抓住他的手,輕聲喚道:“二郎!”
聞言,劉皇帝身體略繃,而後苦笑道:“你也許久沒這般稱呼我了,這天下也隻有娘和你能夠如此稱呼我,然而如今”
哀傷之情溢於言表,大符的兩眶也已泛紅,握著劉皇帝的手緊了些,勸慰道:“生儘孝,死儘哀,娘娘辭世,自當舉國同哀,你不必過於自責了!”
聞之,劉皇帝以一種譏諷的興趣道“你說,我為什麼連父母在,不遠遊的道理都不懂?這一路遊山玩水,真是好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