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西苑。
滿目儘是尋常冬景,草枯葉敗,蕭瑟荒涼,劉皇帝駕臨,命人隨便圈了片地,搭棚設營, 準備一場露天宴,隨駕的宮人內侍們,則有序地籌備著。
雖然已是冬末,但氣候顯未回暖,這樣的選擇,自然是找罪受。林立的龍旗隨風而動,張展的黃綢也擋不住風寒的侵襲。
禦帳之內, 劉皇帝暫歇, 仍舊捧著一份名單研究著, 麵色微沉,表情很認真,近乎麻木那種。李昉並不在,於一邊伺候著的,隻有喦脫。
“陛下,諸王公勳貴已奉詔至,正於營地外候見!”一直到慕容承泰帳前稟報,方才使劉皇帝臉色有所動容。
“宣他們進營!”劉皇帝當即衝慕容承泰吩咐道。
“是!”
“宴席都準備好了嗎?”劉皇帝看向喦脫。
喦脫當即答道道:“回官家,酒肉悉以備好,隨時可以赴宴!”
“那就引他們入席吧!”劉皇帝擺擺手。
很快,營地內響起一陣嘈雜聲,稀碎,低沉, 並且很快趨於沉寂。等劉皇帝稍作收拾, 出帳入席時間,奉詔而來的貴族們, 已然依次落座。
放眼望去,足有六十餘人, 這些都是在京的功臣勳貴,都是有爵在身的,且地位較高,同劉皇帝關係親近的。而此番,劉皇帝設宴,顯然隻是為了宴請他們,除了他們,就隻有侍衛的禁軍以及伺候的內侍,趙普、王溥、李昉等朝廷重臣都不在場。看起來,這就像是“自己人”之間的聚會。
然而,此時此景,卻沒有一個人表情是放鬆的,又疑又忌,又畏又懼,就是符彥卿、郭威二者,也臉色凝重。
至少,沒有人會覺得,這寒風曠野是個合適的宴會場所。而隔著周邊圍立的黃綢之外, 更給人一種隱藏著刀兵斧鉞的感覺......
人雖多, 然環境很安靜,氣氛很壓抑,王公貴族們沉默地坐著,宴場中隻有二十多名庖廚、宮娥,烤著羊肉,熱著酒,然而空氣中彌漫著的香味卻不能給人帶來幸福感。
當然,哪怕沒有見到這處處透著怪異與壓抑的場麵,所有人也都清楚,這場宴會,宴無好宴。
事情,似乎仍未終結。隻不過,這一回,很多沒有牽涉其中的貴族,也被叫來了。
“臣等參見陛下!”劉皇帝一露麵,所有人立時打起了精神,偕同的動作與整齊的聲音將淒冷的氛圍給打破了。
見到這些人,劉皇帝沒有再冷著一張臉,反而露出了笑意,大手一揮,道:“都不必拘禮了!都坐!”
“謝陛下!”聲音仍舊齊整,沒有一點參差。
劉皇帝的態度,就如過去接見他們時那般溫和可親,然而越是這樣,則越讓人不安。
“陛下!”趙匡義站了出來,在場的貴族中,目前隻有他有急務需要像劉皇帝複命。
“禦批之犯官罪吏七十三人,已於南市問斬,明正典刑,特此複命!”趙匡義有主動刷存在感的嫌疑,鄭重地稟道。
聞之,劉皇帝顯得很澹然,輕笑道:“今日朕召諸卿前來,是為喝酒吃肉的,彆的事就不要提了!”
“是!”
劉皇帝帶著點虛假的笑容,環視一圈,專門盯著他們的眼睛看,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彆開,不敢與之對視,不隻是因為要避諱,更因為心虛。
“在座諸位,都是大漢的功臣勳貴,是朕的心腹故舊,更有朕的良師益友,都是自家人!”劉皇帝的笑容很是和煦,端起一隻酒杯,說道:“也有些日子,沒有與諸卿把酒言歡了,今日沒有彆的意思,隻是將大夥聚一聚,一起喝酒暢談。來,都把杯子舉起來!”
“陛下請!”
靠近劉皇帝坐下的,除了皇子之外,就屬符彥卿、郭威了。此番,符彥卿就有一名侄孫,在南市被斬了。
因此,在這宴上,符彥卿的老臉始終繃著,不敢有一絲放鬆。一杯飲罷,符彥卿主動道:“承蒙陛下惦念關懷臣等,萬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