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下屬探事官吏,跋扈張揚,橫行無忌,行事不擇手段,為達目的,不惜逾越,連坤明殿都敢冒犯......”
殿內,喦脫單獨覲見,向劉皇帝吐著口水,給張德鈞上著眼藥,語氣中彷佛帶著無限的委屈,絮絮叨叨的:“小的奉詔協查,張德鈞的義子,竟敢當麵頂撞,無禮之極,狂悖之態,令人發指......”
劉皇帝的目光中帶著審視,好奇地審量著喦脫,伺候了自己十幾年了,宮裡的大太監,也是隻老狐狸,破具城府了,怎麼可能輕易地就破防了。
顯然,這般激動的訴苦,隻是表演給劉皇帝看罷了,至少劉皇帝沒有從喦脫眼神中看到太多的波動。
“好了!”劉皇帝隻是一抬手,一發話,喦脫立刻收聲,低眉順眼,恢複了平靜。
看著他,劉皇帝悠悠然地道:“皇城司居然還有如此不開眼的職事官吏,敢衝撞你喦大官?嗯,是該教訓教訓!”
聽劉皇帝這麼說,喦脫有點尷尬地笑了笑,正欲解釋一番,卻見劉皇帝繼續道:“不過,坤明殿之事,皇後都不計較了,朕也沒有必要揪著不放。另外,皇城司終究不是一般司衙,有其特殊性,行事辦差,宜從權變,都是可以理解,隻要辦成事,結成果,至於過程,不必過於計較!”
從劉皇帝嘴裡說出這樣一番話,若是讓旁人聽到了,恐怕要驚悚不已了,劉皇帝一貫給人的形象,就是好規矩,喜製度,尤其厭惡憤恨那些違法亂紀、違規逾製的人。
到了皇城司,卻有這樣迥異尋常的態度,這也讓喦脫不由地皺了皺眉。但是,開了的話頭,沒法往回收,彎腰低頭,在劉皇帝見不到自己表情的同時,繼續訴說著:
“官家體諒下情,小的敬佩。隻是,小的擔心的是,下人愚魯,不通上意,倘若將官家的寬容視作放縱,那今後將會更加肆無忌憚,風紀綱常,隻會日益敗壞。
此次,借著糾察內廷腐敗,皇城司大逞凶威,宮廷內外,無不憚之,小的受命協助,是深有體會。
皇城司恃恩弄權,若是不加約束製止,小的擔心,若長此以往,將來宮裡人隻會畏懼皇城司的權威,而不知敬畏官家威德,這些年,已漸露跡象,官家還需有所警惕啊......
經小的調查,皇城司下,亦不乏貪腐,甚至有觸犯法紀的聚斂行為,那些受張德鈞信任、為其倚仗的職吏,仰仗其權威,借著手中的微末之權,於京內蓄財斂錢,小的查其犯十三人及罪行二十三條,可供官家審閱。
小的以為,不隻宮中需要清查,皇城司同樣亟待整飭,望官家明鑒!”
說完,喦脫便恢複了平靜,等待著劉皇帝的反應,低著頭彷佛能掩藏其忐忑的心理。
而劉皇帝,也沉默了,一副沉吟狀,隻是目光不時在喦脫身上停頓一下。這大概是喦脫頭一次如此赤裸裸地攻訐張德鈞了,兩個宦官之間的矛盾,也顯示出其中最尖銳的一麵了。
喦脫的目的,大抵沒有那麼地複雜,隻是為了把水攪渾,讓皇城司,讓張德鈞也沾些汙點。從側麵也可以看出,喦脫大概也被張德鈞抓住痛腳了,有把柄落在人家手裡,才會有如此撕破臉皮的進言。
劉皇帝心中暗暗思考著,沉吟幾許,他對張德鈞那邊的彙報,就更感興趣了。大臣們的爭鬥,他見得多了,但身邊兩個最看重的家奴之間的齟齬,同樣引起他的好奇與興趣,那種感覺,就像是坐看兩條的狗為了爭寵獻媚,相互攀咬。
如今,喦脫已經開咬了,並且咬肉極深,深入骨頭,不知道張德鈞又會如何反咬?
“沒曾想,你居然還有如此見識!”沉默良久,劉皇帝終於開口了,說了這麼一句,就是聽不出態度與情緒。
“小的隻是一心為官家考慮,鬥膽進言,還望官家鑒之!”喦脫仍舊句著身子。
“朕知道了,把你調查所得留下,朕會閱覽了,退下吧!”劉皇帝吩咐道。
“是!”喦脫也不囉嗦,應聲欲去。
退出之前,劉皇帝又道:“宣張德鈞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