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廣政殿,政事堂。
高堂之內,趙普與晉王劉晞對桉而座,將手中的奏報,遞給劉晞,笑吟吟地道:“這京畿道官場,很是熱鬨啊!”
劉晞接過翻看了一番,放下,然後默不作聲的拿出一份他收到的奏呈,傳視趙普。待趙普閱完,劉晞說道:“正副兩使之爭,日趨激烈,已經擺上台麵了!京畿道司層麵的矛盾,看起來很嚴重啊,官司都打到中樞來了!”
趙普與劉晞分彆收到了來自潘佑與李守元的奏章,文中除了對京畿道當下稅改進展的彙報之外,都著重描述京畿道問題與困難,而其中都避免不了對對方的攻訐與指責。
自中秋節後,京畿道官場,又是一派明爭暗鬥,潘李兩方是亮明車馬刀槍,針鋒相對,從道司事務到稅務改革等各種層麵進行對抗,搞得京畿道官場,三日一小事,五日一大事,延續到如今,連西京朝廷都不由緊密關注,因為潘李之爭,已經有些影響到改革大局了。
這官司,原本是打不到中樞這邊來的,畢竟,京畿道的事情,儘量在道內解決,這可能是一名地方主官的潛意識,否則鬨得太大,難保出什麼好結果,還徒使上頭笑話。
但很多事都是事與願為的,潘佑把矛盾壓製在京畿道司以下,然而根本矛盾可不是他想壓製就能壓製住的,而李守元也沒那麼好壓。
潘佑在京畿的一切權威,來源上級的信任,來自於朝廷體製的授予,而兩者,李守元也同樣具備,潘佑在京畿道行政上具備第一等的大權,但對李守元的節製是有限的。
想要通過體製內的規則把李守元打倒,是很困難的,何況對方背景深厚,而最為關鍵的是,李守元麵子功夫始終做得不粗,從頭到尾,都很明確一點,他對朝廷大政堅定支持,他反對也不是潘佑個人,而是他過於激進求成的做法。
至於當初在衙堂上潘佑對李守元提出的質疑,李守元在後續給出了一份答桉,他隻是到徐州南部的郾城縣巡視一番,召集縣衙官屬僚吏及地方郡望鄉紳安撫溝通了一番,然後在半個月後,一份全新的更加詳細的郾城縣田畝數據,便提交給司衙了。
雖然這份報告,是不是足夠全麵,還有多少隱匿情況,並不得知,至少在結果上,比起此前由潘佑強權嚴令推動得出的東西,要靠譜得多,進展也更為明顯。
此事一出,加上有李沆在鄭州原武縣的成果,孰優孰劣,孰得人心,誰的措施更得支持,一目了然。同樣是推動改革,潘佑乾起來天怒人怨,阻力重重,換李守元,就能順順利利,上下和諧......
如此,潘佑自然陷入了一定尷尬的境地,阻礙改革的說法,不能拿來作為對付李守元的武器,其他手段也都難有成效。
但潘佑又豈是妥協的性格,李守元出招了,他也不得不接招。李守元拿郾城縣的土地清丈做文章,他也緊跟著把重心放到郾城,對其呈上的報告結果進行核驗,同時又派出一批人前往複查,還真讓他發現了一些問題。
歸根結底,李守元的改革推動,是帶有極強保守性與妥協性的,對於小農小戶的土地,清丈得很清楚,但對於那些有背景、有關係的大戶,就顯得不清不楚了,隱晦之處頗多。
全縣,擁有千畝以上田土的,隻有五戶,且都不超過兩千畝,且很多田畝數目,都卡在兩百、五百、一千、兩千畝這樣新製中分等納稅標準上,如此明顯的問題,潘佑豈能認可,以清查數據不儘不實有作假之嫌來發難。
對此,李守元也早有準備,他的解釋是,有些土地正處交易狀態,產權不明,需後續確權,還有一些則表示處於拋荒狀態,田裡沒有產出,也不當納入稅收範圍......
對於這些搪塞的理由,潘佑自然不能認可,繼續發難,在後續的調查中,又發現官田、職田流失的情況。雙方之間,圍繞著一個郾城縣,鬥得不可開交,如此一來,其他地方的土地清丈情況,自然就放緩了,甚至再度遲滯,上上下下都等著鬥法結果,打算看準風向再行動。
當雙方都難以拿出決定性的東西時,自然就需要更加權威的支持了,終究難免上呈朝廷,交由中樞裁決。作為稅改的重點示範區,朝廷當然是時刻關注著,對於其間的風雲變幻,也都有所了解,此前沒有發話,也是想看到進一步的發展。
隻是,形勢發展到如今,正副使之間相互攻訐,政爭已經到非此即彼,不可調合的地步,趙普與劉晞都知道,該中樞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