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旻等待的,自是一個最合適的戰機,他觀察的,自是綴於馬維爾軍後的十幾萬東征軍主力,那隻以伽色尼王朝精銳為核心的龐大軍隊。
作為中亞漢族的領袖,作為安西國的領袖,同時也作為一名戎馬倥傯、能征慣戰的統帥,比起十年前,劉旻的戰略眼光早已實現了一種進化,格局與目光,胸襟與器量,都十分龐大,都建立在一種超脫了普通軍事範疇的基礎上。
在找機會、抓要害的事情上,當時的劉旻也是十分擅長的,而從一開始,他就盯死了伽色尼蘇丹馬哈茂德,盯死了那接近十萬的伽色尼軍隊。
要打擊ysl聯軍這第二次東征的圖謀,首先就要打垮本次敵軍來犯最根本的支撐——伽色尼軍。對於這一點,劉旻認識地很清楚。
因此,從動兵伊始,他的目標就清晰而明確,將馬哈茂德以及伽色尼軍作為其狩獵的目標,相比之下,由齊亞爾國大將馬維爾率領的那支帶有前鋒性質的ysl,甭管他多麼瘋狂,有多少聖戰者,都不在劉旻眼中。
隻不過,想要找一個一擊製敵,畢其功於一役的機會,也的確不是這麼容易的。這需要出色的耐心,敏銳的判斷力,強大的抗壓能力,或許還需要一定的運氣。
但不論如何,劉旻當時做的,就是像一個耐性驚人的老道獵手,靜靜蟄伏,等待著一個戰機。而這個戰機,顯然需要以明城守軍的犧牲來創造的。
至於堅守明城自海東經略使劉文濤以下所有將士的安危,在“漢伊大戰”這盤大棋裡,則多少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在這方麵,劉旻的心很硬,甚至於完全就是一種冷酷的心態。當年為什麼願意把海東的大片領地交給北廷經營,幾年間北廷上下又從海東地區攫取了多少利益,這些可不是毫無代價,也絕非單純為維係兄弟之國間的深厚情誼,這是需要承擔相應責任與使命的,堅守準確地說死守明城,就是必須之擔當與回報。
而對於這一點,海東經略使劉文濤實則也心知肚明,因此在防禦事務上,也從一開始就沒給自己留退路。同樣清楚這一點的,自然也包括劉文共,但清楚歸清楚,但就難以真正理解並接受了。
畢竟,劉文共不隻是劉文濤長兄,更是北廷國的王,他也必須站在北廷國的利益立場來看待此事。過去的幾年,北廷確實通過海東地區獲得了不少利益,但他們同樣付出了辛苦的“經營”,也實質上幫助安西鞏固河中地盤,他們所獲都是應得的,並不欠安西國什麼。
同時,海東地區六千餘漢族軍隊(從最初的三千逐年增至六千),可都是北廷國的精銳將士,骨乾力量,要知道,整個北廷國也就勉強能動員出兩萬的漢軍步騎。
可想而知,但劉文濤以及他麾下的北廷精兵被當作犧牲品放在明城苦守時,北廷王劉文共又是怎樣一種心情。這種情況下,讓他去顧全大局,顯然是有些為難人的,尤其在劉旻連象征性的援兵,一點給明城守軍減輕壓力的動作都沒有,這更加惹得劉文共不滿。
一個月的時間,ysl聯軍在明城守軍的鐵壁防守下傷亡了上萬人,損折超過兩成,若非有一乾狂熱聖戰者的支撐,僅靠孱弱的所謂齊亞爾國精銳,早就自我崩潰了。
與之相對的,則是明城守軍的巨大傷亡,死者逾半,人人帶傷,而最重的損失在於,海東經略使劉文濤的戰死。作為趙王劉昉之子,在軍事才乾上,自然遠遠不能與乃父相提並論,但依舊以其堅韌、剛強廣獲軍心。
在防禦期間,更是從容不迫,長時間於一線指揮,甚至身先士卒,親自參與廝殺,幾天幾夜不下城,連日累夜不睡覺,最終在堅守二十五日之後,傷重不治而亡,時年僅僅三十歲。
劉文濤之死,劉文共失一胞弟,北廷國失一梁柱,打擊不可不謂深重。甚至於,此事也是安西、北廷二國離心之開端,當然那是後事了。
明城攻防戰最危險的時候,顯然是劉文濤戰死後的那幾日裡,在任何時代的戰爭裡,主將的陣亡,都可以宣告戰爭的失敗了。
而能讓明城繼續堅持下去的,則有兩點原因,其一是那種形成本能的抵抗力,二則是出現了一個臨危救亂的人物——劉文濤之子,巡院使劉繼琨。
劉繼琨乃是劉文濤長子,生於開寶二十八年(990年),時年方十四。年紀雖小,但從小跟在父、伯身邊,打有意識開始,就經曆著北廷相對荒涼、貧瘠環境的磨礪,見證著北廷國從無到有、從草創到日漸完善的過程。
由此,劉繼琨不僅培養出了對北廷國深刻的感情,同時也在耳濡目染之下,具備了極其出色的軍政視野,尤其在陪其父鎮守明城、經略海東的幾年間,軍政實踐能力更獲得了長足的進步。
與中央帝國那些皇子皇孫們按部就班的培養不同,在安西三國,或者說在大部分封國,對所有宗室人員來說,揠苗助長是很尋常的事情。
畢竟,連漢人都恨不能一個分為兩個來用,作為擁有天家血脈的子弟,也必須承擔起相應的責任與使命,從小就得經受考驗,抗不過,就隻能作為一個被淘汰的米蟲。
而劉繼琨,出來做事則要更早,十一歲就正式跟著出征、參謀、治務,他巡院使的職位,可不是給貴胄子弟的虛銜。
因此,當劉文濤亡故之際,劉繼琨是毅然履行父親遺命,肩負起守城重任,就提著劉文濤留下那柄染血的漢刀,立於城頭,暴於矢石,指揮若定,冷酷決然。
然而,即便有劉繼琨臨危受命,也隻是多堅持幾日罷了,在圍城二十九日之時,明城守軍已是強弩之末,搖搖欲墜。當然城外的ysl聯軍也不會好過,其軍心、士氣也在長時間的鏖戰與巨大的傷亡下,損折殆儘。
到最後,明城攻防,已然成為一場比耐力、拚意誌,也比援軍的戰役,直接的戰鬥場景反而減少了,烈度也大幅降低,這也是劉繼琨能堅持住的一個重要原因。
也是到這等程度之後,老獵手劉旻也坐不住了,畢竟他不可能真的坐視明城陷落,尤其在城池已經呈現出明顯不能守的情況下,就更不能坐視明城這個戰略要點陷落。即著北廷王劉文共、康王劉曄各率本國兵馬六萬人,分兩路援擊明城,劉旻則自率大軍押後。
在漢軍采取行動時,ysl聯軍大本營那邊,幾乎不約而同地動作了,伽色尼蘇丹馬哈茂德急遣兵馬,馳援馬維爾,同時儘起大軍,北上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