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種很複雜的動物, 一旦有了基礎的好感度後就會產生更高的容忍度。
所以在見木白表情有些遲疑後,傅友德非但沒有覺得這小孩不識抬舉,反而有些欣賞其不為權貴(?)折腰的品質來。
他和藹且耐心地補充道:“你放心,即便你不願意, 我亦是會將此事稟明聖上, 為你請得恩賜。”
木白連忙搖頭表示自己不是因為這個猶豫的, 他吸了口氣, 還是將自己失憶的事情以及剛醒來時候他和弟弟被追殺的事情說了。
傅友德聞言倒是真有些意外, 這小孩的經曆怎麼和話本裡一樣, 但細細一想覺得也無所謂。
這事若是發生在中原腹地他還要想想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算計,以及有沒有什麼牽扯, 但是這可是在雲南哎。
此前的執政者即便不是蒙元勢力也是當地土族, 那話怎麼說來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啊。
當然,麵子上傅友德肯定是不能這麼說的, 他撫須一笑, 一臉沉穩可靠地說了一些信任、依靠之類的話題, 直說的小孩眼睛亮晶晶的。
“那, 我還能將秀芒村當做自己的家嗎?”木白捏了捏手指,有些期盼地看了過來。
對上這雙圓潤明亮的大眼睛, 傅友德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觸動來。
他家幾個兒子在成長的時候他都在外頭打仗, 且多為遠征,因而常有出門一趟回來孩子都能打醬油的事兒發生。
硬要說的話, 他阿家中唯有生於大明建國後的老四與他稍熟悉些。
可能是人到了這個年歲自然會對孩子心軟,傅友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極為難得地柔聲道:“你以後可以有兩個家。”
對方都說到這個程度再行推拒便有些不識好歹了,木白當下噗通一聲跪下, 一句脆生生的“父親”乾脆出口。
既然認了人當養父,等他出門畫畫時候將弟弟丟給對方照顧的事木白做起來自然更理直氣壯了,畢竟這也是為了培養感情嘛,不過當他提起畫畫一事時,新上任的養父則是微微搖了搖頭表示現在出了點意外。
就在方才,他接到了緊急軍報,烏撒、東川和芒部三路土族反叛了,方才沐英離開便是領了軍令正要去領兵征伐。
這三路毗鄰昆明,三家同時反叛說沒人穿針引線那是不可能的,誰也不知道這根線究竟串起來了幾家,大明潛在的敵人又有哪些,這時候唯有留在昆明才最為安全。
“為父過兩日亦是要帶兵出征。”傅友德摸了摸便宜兒子的腦袋瓜:“此前我觀你棍法已有小成,隻是你有武無功,是硬功夫,長此以往容易傷身,後勁亦是不足,我傅家不是武林世家,祖上三代也隻出了你父我一個武夫,好在我此前跟隨開平王,他曾授我一套拳法,等等父親便演給你看,你先學著,等為父歸來後給你細細講解。”
傅友德早年參加起義軍的時候跟隨的是陳友諒,後因為陳友諒計殺其上峰徐壽輝之事對陳心生不滿。因此當朱元璋大軍趨近其駐守的小孤山時,傅友德率領同樣對陳友諒此舉不滿的部卒向朱元璋投降。
此後他得到了朱元璋的賞識,一直跟隨開平王常遇春作戰。
常遇春是朱元璋帳下一員猛將,最早跟隨朱元璋的時候他是匪盜出生,勇猛有餘計謀不足。在朱元璋的督促下,常遇春空閒之時便學習兵書。
因此,跟隨常遇春作戰的傅友德也被其帶動看起了兵書。常遇春見與他投緣,便將自己的作戰之學化為拳法傳授給了他。
於傅友德而言,常遇春是領他入門的前輩,也是傳授為將之道、為武之道的先生。
因此,即便後來傅友德得到重用,一路高歌猛進成了大明的開國功臣,在非官方場合見到常遇春時,他依然堅持執學生禮,隻可惜常遇春在洪武二年行軍途中忽然病逝,享年不過四十。
傅友德拉著兒子講解了好一段開平王軼事二三,這才擺出架勢在大帳內給兒子演練了起來。
正演到一半,副將藍玉求見,傅友德也毫不在意,甚至在看到藍玉麵上並無緊張神態時還拉著他一起耍耍。
藍玉性格豪爽,見傅友德打的是常家拳頓時來了興致,也沒問這屋裡站著的小孩是誰就一招一式舞了起來。
雖說中軍大帳是如今大明軍事體係最高的管理中心,但這畢竟就是個帳篷,受製於材料,此處的寬幅依然十分有限。
大家老老實實坐著討論還好,但讓兩個大男人抱團打拳著實不是一般兩般的勉強,木白最後不得不挪著步子到了角落裡,以避開兩人淩冽的拳風。
不過此二人間的和諧氣氛並未持續多久,沒過一會,兩個大老爺們便開始就第八式究竟是叫做乳虎嘯穀還是叫做虎嘯山林爭論開了。
木白的表情亦是從興奮轉為了無奈,好在有情報官進門打斷了二人的爭吵,並且適時阻止了這即將發展成全武行的混亂局麵。
傅友德臨行前將木白兩兄弟打包交給了藍玉,在這位回來修整的副將軍反應過來前大氅一抖,披甲執銳興致勃勃地出征去了。
被上司臨行托孤的藍玉和木白兩兄弟麵麵相覷,木白拉著弟弟先一步衝著對方抱拳行禮,儀態十分到位。
藍玉摸了摸鼻子,有些頭疼地看著兩個小孩:“你們先起來,那個,按說咱第一次見麵,但我出來打仗的也沒準備,這兒也沒什麼好東西,見麵禮咱就先欠著,等回了應天我再補給你倆。”
一邊說他一邊打量了下兩個小孩,不由微微皺起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