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是從農民中走來, 年少時他曾經在地主家打工放牛,彼時那被地主剝削欺壓的記憶讓他對地主這種存在可謂深惡痛絕。
但作為一個帝王,他也非常清楚地主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 因此一直按捺著自己的脾氣和喜好, 並未對地主富豪勢力多做乾涉。
甚至於, 在後世人眼中充滿了仇富因子的洪武帝在執政的早期對民間的有錢人可以說是極其寬容。明早期的商稅為三十稅一, 也就是3%, 若放到現代,這個稅率足以讓所有的商戶兩眼冒光。
當然,這主要也是因為洪武初年的商戶們承擔了大量的社會責任,他們穿行全國,用馬匹和騾馬踩出一條條的天然道路,在幫助朝廷運送當地需要的物資的同時,也大力緩和了不安的民眾與朝廷之間的關係。
用後世的標簽來說,如今大明走南闖北的商人幾乎個個都能打上愛國商人的紅戳。
譬如雲南如今的情況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在收複雲南後,第一批進入雲南的不是軍隊也不是朝廷官員, 而是受到朝廷征召和鼓勵的巴蜀商人, 他們牽著矮腳馬,攀上高山,忍受著高原難捱的氣候, 為與世隔絕的雲貴高原帶來了屬於中原的豐饒物產和友善笑容。
沒有了中間商和元政-府盤剝後的中原物資價格更加親民,若不是商人們護著,這些貨物還沒到昆明恐怕就要被搶完了。
在將稻米同雲南的官府換取鹽引的同時,有一批勇敢而無畏的中原商人第一次踏上了茶馬古道, 和位於西藏高原的藏族商人們互通了一波有無。
茶馬古道始於唐,興於宋,唐朝時由於文成公主的關係, 唐帝國和彼時的吐蕃王朝關係相當緊密,不過那時候商隊行走的主要通道是陝甘青的唐蕃線,茶馬古道因為需要走蜀道並不方便。
不過到了宋朝,尤其是丟失大片北方土地的南宋,他們唯一可以依賴的便隻有茶馬道。
西藏地處高原,氧氣稀少,因此在那裡長大的馬匹天生耐力就比平原地帶的要強上許多,對於損失了大部分養馬地區的南宋王朝而言,來自西藏的馬匹是他們和金王朝戰鬥的最後底氣。因此宋人對於茶馬古道沿途大開綠燈,這條道路也迎來了它的第一個高光期。
宋滅元興,北元政-府重商,同時,為了加強對西藏地區的控製也為了鼓勵商人多繳稅款,在幾條茶馬古道的主道路建設了大量的驛站和驛路。
而現在,這些道路作為曆史的遺產都到了大明手上。
然而,由於明政-府如今對雲南的掌控頗為弱勢,當地仍然後部分土族勢力不服從大明,且茶馬古道的多數道路都在深山密林之中,走上這批道路的商人都是懷揣著一去無回之心。
這些商人甚至還定下了君子之定,約定好彼此在這條路上必須互幫互助,絕不能扯後腿,而相對應的,隻要有一個人能夠從這條商道上活著離開,那麼所有亡者家眷就要交付給他來照顧。
這並不是道德綁架,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隻要有一個人能夠全須全尾得回到漢地,他必然會賺取大量的利潤,彆說隻有這些商人的家眷了,再加上幾倍都能承擔得起。
而事實上,他們的確賺取到了大量的利潤。
藏地的秘藥、唐卡、藏香、氆氌和馬匹都非常受歡迎,可能是經常通商的關係,藏地的商人也相對比較友好,語言不通也能用手勢交流,藏地的商人甚至會用撥算盤的方式和中原商人講價,總之,這一批商人走了一趟世界屋脊還是相當有賺頭的。
但要論他們這次最大的收獲,反倒不是這些商品。
而是雲南的一種特殊茶葉——普茶。
麵對中原商人帶來的各種貨物,藏族商人卻表示他們更想要普茶,這自然是引起了中原商人的好奇。在下山之後,他們立刻接觸了雲南的茶商,並且采購了這些被藏-人點名購買的普茶。
其實普茶是當地人的稱呼,據說是當地的濮人最早栽種的茶葉,距今已經有千餘年的曆史,此前一直是當地人自己喝的,曾經還是當地上貢給周武王過,不過由於當時的喝茶之風不興,加上雲南和外界有壁壘,一直沒有出名。
後來因為藏-人對於茶葉的需求,本身就栽種在雲南的普茶靠著自己的地理位置又是開啟了外貿模式。
依托茶馬古道和頻繁往來的宋朝商人,普茶的製作方法從散茶變成了餅茶,不過滇藏之路路途遙遠,滇南之地又多雲霧,茶葉容易受潮,在運輸過程中普茶難免受潮,在反複的受潮和烘曬之中,普茶發生了奇異的變化——他的香味愈加濃醇了,而最重要的是,現在的普茶對於治療便秘非常、非常、非常有效。
是的,藏-人購買茶葉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它能夠治療便秘。
在西藏,便秘是最公平的疾病,無論是王孫貴族還是平民奴隸,都有著這樣的苦惱。畢竟他們的主食是肉類和粗糧,青藏高原並不適合蔬菜生長,長長的封凍期更是隻有肉感可以食用,就算是再高貴的人也沒辦法在冬天吃到新鮮的蔬菜。
所以便秘自然順著不健康的飲食找上了他們。
開玩笑,漢人的茶葉賣得那麼貴,如果不是把它當做藥材來購買,誰舍得哦!
有這些錢多買些南方的稻穀不好嗎?
因此在第一個喝茶之人發現普茶的療效好過於旁的茶葉後,這個茶葉便在藏地打響了名聲,並且迅速搶占了市場,成了所有西藏-人的心中TOP1。
出於好奇,也是想試一下水,這批從雲南回去中原的商人們采購了一批普茶運到了京城,當然,想要售賣貨物肯定是要給與一定的包裝的,他們給這些普茶的包裝就是——藏地國師專供。
“西藏還有國師啊?”一邊看兄長泡茶,一邊聽故事的朱允炆好奇得眨了眨眼睛,疑惑發問:“西藏的國師是自己封的嗎?”
“不,是皇祖父加封的。”木白攪了下核桃碳,將上頭的碳灰剝落了點好讓火更旺盛的同時解釋道:“洪武三年的時候,當時歸附前元的吐蕃各部歸附大明,皇祖父一一給予了他們官職。”
“後來,故元帝師喃加巴藏卜帶領諸多前元遺官赴南京朝見皇祖父,表示歸降。皇祖父就將其封為藏地國師,令其遵朝廷之法,撫安一方。”
幾個蘿卜頭聽到這兒不由歪歪頭,總覺得有那麼點不對,還是年紀稍大些的皇子們提出了問題,皇八子微微蹙眉,表情中帶著點疑惑:“父皇是讓那些歸附的吐蕃官員官複原職?”
那語氣中的不可置信和不讚同都快要滲出來了:“那如今的吐蕃和北元的吐蕃又又和區彆?”
“這個問題嘛……”木白的動作微微頓了下,扭頭看了眼背後,左右掃了幾眼,點道:“周布政使,可否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