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 有一門技術叫做投胎。
如果一定要論個優劣,那麼投到了華夏大地上的人天生就比彆的同輩人幸福。
這塊土地廣袤而豐饒,此處生長的農作物美味又富有營養, 為人類從遊牧到農耕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這裡的動物種類繁多, 有的肉質美味,有的有特殊的馭用方法,於是人類得以開啟馴養之路。
這兒的礦產豐富, 可以極大程度地滿足人類對工具的需求,而工具很快就會化為生產力,生產力的上升讓此處的人類得以從“求生”走向“產生對美好生活的需求”。
而最重要的是, 他們的先輩從篳路藍縷中走出, 他們一路刀耕火種,與自然和命運搏鬥,勇於探索嘗試也敢於創新, 更舍得傳授,所以, 這塊土地的精神和技術從不曾斷絕,更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地傳承。
但在這廣袤無垠的世界, 不是每個區域都能夠像中國一樣生來就點滿了幸運值的。
當華夏人馴養蠶, 並且得到第一件可以不由氣候決定產量的織物時, 歐洲人還在和羊毛、亞麻做鬥爭;當亞洲人產出第一匹棉布, 給買不起裘皮的平民提供一份溫暖的保障時, 歐洲人還在和羊毛、皮革及亞麻做鬥爭。
羊毛保暖, 但在處理和清潔技術不到位的中古時代免不了會有氣味。
亞麻透風, 但產量受氣候雨水限製,並且在冬季無法滿足保暖需求。
至於皮革……原材料來自獸類,生產過程複雜不說, 在飼養牲畜過程中還需要付出極大代價,飼養一頭牲畜所要耗費的草料化作農田的話,足以養活一大家子人了。
而且無論是羊毛還是亞麻都是粗纖維,質地粗糙是避免不了的,也因此,可想而知當這些受夠粗糙布料折磨的歐洲人在第一次接觸到來自東方的絲綢時是怎樣的驚為天人。
因為生活捆綁了他們的想象力,起初這些人都以為絲綢的原材料是一種特殊品種的羊,並且在之後的幾百年裡一直想方設法想要找到這種羊。
無獨有偶,在接觸到棉花的時候,歐洲人也認為這種柔軟的纖維是從長在樹上的羊身上擼下來的。不過這次他們的運氣比較好,比起隻能在中國飼養,且被封建帝王和沿途商販嚴格保守秘密及來源的桑蠶絲,棉花的封鎖並沒有那麼嚴格,歐洲人很快就發現了這種“白色黃金”要如何獲得。
但認識這種作物並且了解種植方式並沒有什麼用,棉花喜愛高溫多雨,大部分地區氣溫寒涼的歐洲,尤其是北歐地區並不適合這種農作物的生長,因此,即便是幾個世紀後的現代,棉花對於歐洲絕大部分地區來說都是昂貴的進口貨。
對麵積狹小、大部分地區都是水域的威尼斯大公國來說也是如此,他們那兒的棉花都是由馬穆魯克王國采購來的。
不過,曾經先後抵抗了蒙古入侵和十字軍東征的強盛的馬穆魯克王朝如今正值內亂,這也給行商增加了難度,棉花的價格更是一路水漲船高。
所以,用棉花來包裹玻璃器其實也是一種炫富的行為,完全是錦上添花。
但,錦上添花不是說花比錦重要啊!
大明的皇太孫顯然對玻璃器沒什麼興趣,卻問起棉花的來曆什麼的,完全是本末倒置啦!
不過也不是不可以哈,反正生意一樣是做,賣玻璃是賣,賣棉花也是賣,這幾個威尼斯商人眼珠子一轉,原來想要按照套路再編個有關棉花的神秘來曆,描述下自己采購過程的困難,但在皇太孫似笑非笑的表情中,他們咽了口唾沫,還是照實說出了這些棉花的來曆。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位皇儲臉上的表情和身上的氣勢,充滿了【敢說謊就揍你】的味道。
怪可怕的。
“馬穆魯克王國?”這是個他沒有聽過名字的國家,木白立刻讓人取來畫板,請這幾位商人一一在畫板上繪出這個國家所在的位置。
一人一幅,又是同時作畫,自然無法串通作弊。
但是木小白顯然是想多了,在這個賣方市場的時代,這些商人為了能在大明采購到足夠多的貨物才不會做出這種得罪他的事,他們恨不得將肚子裡所有知道的東西都倒出來以討好這位大明的皇儲殿下。
威尼斯商人先是敬畏地看了眼麵前白得好像是雪花一般的紙張,又壯著膽子伸手摸了一下,隨即就為這種比女人皮膚還要柔軟光滑的質感震撼不已。
他立即在心中的采購清單上增加了紙張一項,並且放在了清單的前排位置。如果他將這種紙帶回去,就連教廷都會為了它而瘋狂吧。
這年頭的商人兼職探險家,為了活著回到家鄉,這些人基本上算得上十項全能,未必樣樣精通,但基本功都還是可以的,因此幾個威尼斯商人交出的作品還是讓木白有幾分驚喜的。
宋元的海上貿易相當發達,因此傳下的海圖也相當詳儘,尤其是東洋地區,甚至連島嶼、物產都標注了出來,但對於西洋地區,尤其是真臘和蘇門答臘以西的地區就極為陌生了。
在以往,華夏的船隻會在這裡卸貨返回,後麵的路就交給大食商人和波斯商人了。
而這幾個商人現在彌補了這部分的空白,雖然在東進的過程中這些商人一路跌撞,在大海上翻滾打圈無數次,但對於這部分地圖他們還是相當了解的。
“此便是馬穆魯克。”為首的威尼斯商人指著夾在地中海和紅海之間的一個小國說,“這裡氣候十分乾旱,很多地方都是沙漠,但是有一條大河貫通南北,所以能夠種出很多農作物。”
我知道,我還知道這條河叫做尼羅河,那邊的人喜歡把墳墓做成三角形,還喜歡在墳墓門口放雕工有些奇怪的石獅子。
——這不就是埃及嘛!
曾經被迫背過世界地圖的木白看著這些大同小異的畫紙陷入了沉默之中。
萬萬沒有想到,他找了半天的長絨棉居然是來自這個在背地圖時候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