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 147 章(1 / 2)

朱標此人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極佳,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木白可以很負責任地說,他爹就像是每個被雞娃教育奶大的孩子一樣,前半程優秀無比一路領跑,後半程隻想鹹魚。

是的,彆看老父親現在依然每天一本正經地去上朝理政,看起來很是勤勉,但木白就是覺得他爹熬個幾年後就會把所有的朝政都丟給他,然後自己也去過閒雲野鶴的生活。

彆問他怎麼看出來的,這就是被陷害多了之後來自受害人的直覺。

這怎麼可以!

木白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他老爹雖然也能說是早早就監國理政了,但那也是直到他二十五歲左右才真正接下來,到如今也就十二年,但木白呢?

木小白十四歲就開始陸續接工作打下手了,他現在十九歲就乾了他爹二十五歲的活,四舍五入就是比他爹多乾了十年的活,他爹居然還想要提早退休,這合理嗎?

而且他爹退了,他要怎麼辦?木白可沒有兒子和孫子可以奴役……啊不是,幫忙啊,萬一他真的上了皇位,那就是一個人乾活。

偌大一個大明,在沒有丞相、沒有兒子、沒有孫子、全靠自己乾的情況下,不用多久,他那閒雲野鶴的爹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體力再好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啊!

“所以,我準備提議推動行政改革。”木白十指交叉反托在下巴上,麵上落下一排陰影,語氣也十分堅定,“為了不累死。”

眾人麵麵相覷。片刻後,木白的師兄,也就是他先生的次子王紳在此時逆流而上:“太子殿下是想要重立相權?這恐怕……不太容易。”

眾人麵上不顯,心中卻都是這個看法。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非常清楚先帝對於丞相這個存在有多麼的深惡痛絕,其嚴重程度甚至到了洪武帝在退位之時都不忘將“永遠不可以複立丞相,否則就不是我的子孫!”加入了自己的祖訓清單。

洪武帝這麼討厭丞相是有理由的。

大明之前的所有朝代中,皇、相之間的關係都相當複雜。

其實,在早期,皇權和相權還是涇渭分明的。

皇帝是天子,至高無上,主要是做國家精神領袖和被崇拜對象,他們的責任主要是承擔天地之間溝通的橋梁,在需要祭祀的時候出現一下撐場子,至於民間事務,皇帝一般隻負責指揮大方向,怎麼實施下去,反饋如何,那都和皇帝無關,當然,責任也和皇帝無關。

因此,在早期,要當上皇帝都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出身和神異故事,這都是為了在民眾心裡塑造帝王至高無上的形象。

但是到了後來,王朝的傳承從血緣製轉為了靠本事,這一個個靠著文治武功開創一片天地的開國皇帝們自然不願將手中的權利全部交給丞相,自己乖乖去做個祭祀儀式的人偶和敲章工具,於是,王權和相權便開啟了你進我退、你退我進的敵對模式。

到了宋朝,丞相更是成為了職業背鍋人。

政令跟不上社會?換相!

對外戰爭沒打贏?換相!

對外戰爭贏了但是沒啥好處?換相!

這個說要改革?換!這個說不改,也換!改革後沒多大效果?換換換!!!

兩宋時期,國祚319年,做過宰相的足有169人,其中還不算起複者。這是個什麼概念?也就是說在兩宋平均一年半就得換個丞相。

如此可怕的頻率,不說一國主宰,就算是普通公司的一個小部長這麼輪換恐怕都無法-正常開展業務吧?

總而言之,宋朝完美地將“皇帝是不會有錯的,有錯的都是丞相”這個概念刻在了每個人的心底,同樣也留在了洪武帝心中,加上洪武帝在做元朝老百姓的時候遇到的也是各種被丞相欺壓操控想換就換的皇帝,丞相這個職業在朱元璋心裡頭寫滿了“負號”。

老朱覺得如果不是這些該死的丞相亂來,他也不會家破人亡,也不會走上起義的道路,如果不起義,那些兄弟就還在身邊。

大家雖然大概率還是農人,雖然感情不如過命交情一般深厚,但起碼是能在稻花香中聚一聚喝上一杯的關係,屆時,比劃一下身手,比比誰家兒郎最為優秀,那小日子不也挺美的。

不過,雖然心裡頭這麼想,但新王朝曆來有給前朝製度打補丁習慣,在建立大明之初,洪武帝覺得隻要找個好官做丞相就可以避免前元出現的問題,因此,他在建國初期隻是微調了下元朝的行政機構,將其如同衛星般的行政規劃恢複到樹枝形,依然保留了丞相製度,但後來洪武帝發現,丞相這個存在是他搭建起的行政機構中最不穩定的一環。

如果遇到一個堅貞能乾的,那麼整個班底就是頑固如磐石,但如果遇到一個貌忠實奸的,那麼整個機構就像是個蹺蹺板,一個不好隨時可能傾塌。

而最糟糕的是,這二者會悄然變換。

就像是李斯在始皇帝手下是最優秀的輔臣,到了二世手中卻成為奸佞一樣,人的變化不過是一念之間。

朱元璋不相信一切當官的人,他隻相信自己的血親們,所以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他立刻動手砍除了這個傳承了千餘年的職業,然後將整個國家的壓力都放在了皇帝身上。

君相合一的結果就是皇帝忙成了陀螺,成為了大明幸福指數最低的人,其工作量之大就連工作狂加上精力過人的洪武帝都吃不消,更彆說後人了。

而且這還是禮儀、祭祀相對簡單的建國初期。

這年頭的官員大概都和當皇帝的有仇,總要想方設法地給皇帝增加負擔。自從應天府增加了惡一個祭壇後,禮部的官員就開始將增加祭祀儀式作為了日常上奏內容,每隔幾日就要申報一下。

以前,大明就祭祀一下天地日月和祖先,後來增加了三皇五帝和孔子,現在居然又要加各種神,這些人是真的不知道這些祭祀儀式有多複雜而且還要齋戒是吧?

為了表達虔誠,帝王在大祭之前都要齋戒茹素靜心,像是春秋大祭,前後齋戒更是長達一月,多來幾次一年到頭就真的不要做事了。

不少五花八門的祭祀項目被朱標駁回了,但也的確存在一些難以拒絕的項目,加上還有為了顯得莊嚴肅穆增加的各種形式工程,以及對儀仗隊、大樂的各種繁複設計,可以想象這個王朝傳承個幾代之後,後人要麵對怎樣一個讓人頭疼卻無法拒絕的日常。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明朝後期的君主既沒有辦法更改前人定下的規章,又實在不願意去參加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祭祀以及禮儀活動,於是就派遣內侍或者親信代為前去,將原本真心感謝和祈願的活動變成了純粹的麵子工程。

此舉無形中也降低了帝王的威信,原本隻有皇帝能站能操作的位置現在彆人站了,豈不是說明帝王的身份也並非無法取代的?

而且,此類操作也會助長替代者的野心,大大的不善!

雖然這些都是木白說服老爹不要更改儀式製度的借口,但木白覺得自己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

明明那麼有道理,他爹還是隻采納了一半,儀式流程沒改,但朱標卻派人去民間收集大樂,並且令各部門編寫了講述洪武開國的樂章,並且表示要將其定為大明開宴必備曲目。

這意味著眾人在熱氣騰騰的菜肴前等待的時間又要多上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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