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 170 章(1 / 2)

要論口頭功夫,比起還嫩著的木小白來說,朱標可要強上太多了。

皇帝陛下在兒子敬仰的目光中發動口遁之術,滿朝官員被一招組合拳打得措手不及,紛紛拜倒在這騷操作之下,奉天殿前秋風陣陣,就像是來自自己的巴掌一般,扇得不少人麵上火辣辣的疼。

洪武朝的官員淘汰率是史上最高,一直到建文朝才稍稍穩定,因此朝堂內的年輕麵孔還真不少,這些年輕人看到自己過往的筆跡隻是有些感慨,而老臣們心緒則要複雜的多。

喊出個初心不改的口號容易,但初心易得,始終難守。朝中有多少人如今的目標和昔日之願沒有產生偏移的?沒來個十萬八千裡的背離都是好的。

誰能在功名利祿之前保持初心?

誰又能在家長裡短之間不放下矜持?

年少之時一己之身自然百無顧及,年歲稍長,誰又能不為子女後代留下幾分福蔭?誰又能抗住家老恩師的婆娑淚眼,不去手下留情?人隻要活著自然有弱點,而等他們越往上走,會抓住他們的弱點勾引、威逼、說服者更是呈倍數上升,

這些人在看到自己若乾年前寫下的誌向之時心情最為複雜,朱標將台下種種的麵色都看在眼中。

誰幡然悔恨、羞愧不安的,誰誌氣昂揚驕傲不已的,誰表情坦蕩,不以為然的,全都被他一一記下。

作為朱元璋的嫡長子,生於戰亂、長於炮火的朱標從不缺殺伐果斷的手段,隻是之前他上頭有個下刀速度太快的老爹在,是以大部分時候朱標都表現出了溫和的姿態。

但若真以為他心慈手軟,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朱標眼簾微掀,看向了長子,他的兒子目光灼灼,正略有所思得打量著眾人,看他的表情,應也是在和他做一樣的事情。

朱標不由微哂,心中萬千感慨。他家這個當時能夠輕易被他抱起放在肩頭的兒子果然長大了呢。

父親為他取名雄英,雖然不好聽,某種程度上也沒錯,雄英、雄鷹,是鷹隼,便當擊於長空,如今羽翼豐滿、嗦喙漸銳,便當見見血色。

秋日,朝廷下令,動員百官深入解決民眾入冬難題,無論文武,文官著布衣入民間,武官穿甲胄入軍營,對此前發下的禦寒物資和軍餉進行比對。

有不足有缺損,必須糾察到人。

一夕之間,全國從上到下都震蕩了起來,當民眾們戰戰兢兢得打開門,將身著布衣的官員迎入室內時,軍營裡的武將怒而伸手,撕開了隻有微薄夾心的棉袍。

當文官以一鐵鑿鑽入米袋取樣,發現裡頭是腐敗變質的陳良而大發雷霆時,武官們正將軍營裡發下來的護耳帽戴在頭上,並欣喜誇讚。

總之,人和人之間的悲歡完全不同,有人巡視了一圈,發現處處錯漏皆是弊病,有些人則發現了地方官員推行的政策極其優越,適合全國推廣分享。

但無論是哪種,都避免不了一件事——寫奏折。

不管是一個沒控製好脾氣揮刀砍了人的還是忍住了脾氣把人五花大綁的,亦或者是歡歡喜喜和地方官員打成一片的都得寫個情況說明給上司,否則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而這樣雪花片一樣奏折自各方翻湧向著應天府傳遞的結果是——他們收到了一份還帶著油墨香的公文表和填寫說明。

暴躁的太子殿下表示,以後除非必要情況,必須使用統一的公文體將事情在一張紙上說完。他真是受夠了這些正事三百字,虛與三千字的奏折了!

他看個奏折簡直就和浪裡淘金一樣得在找重點,改革,必須改革。

對比兒子的暴躁,朱標很是淡定,並且告訴兒子——其實大明如今的奏折已經是改良過後的結果了,之前要更加冗長。

這不可能吧!木白露出了懷疑加震驚的表情,這是有多少事才得寫個大幾千字,不,應該說,以如今的書寫效率,寫個三千字毛筆字就得花上兩三個時辰,前提還不能寫錯,一旦寫錯這頁就得掀翻重來,如果字數還要更多的話,這些官員還睡不睡覺了?

見他不信,朱標笑嘻嘻得喚來內侍耳語幾句,片刻後,一冊裝在布袋裡,明顯是封存入庫的厚厚奏書便被送到了木白手中,“這是你□□爺爺昔日收到的,算是常規操作,看看?”

木白一看著奏折的厚度就覺得不妙,他低頭看了眼奏折上封存時留下的小批,洪武九年,刑部主事茹太素上。

刑部?洪武九年時候應該沒什麼大事吧?為什麼能寫這麼厚?是案卷嗎?

本來看奏折就看的頭痛的木白頓時感覺頭更痛了,但在老父親看好戲的目光中,他還是咬了咬牙,將這封厚厚的奏折從布套裡抽了出來。

看了第一頁,他的眉頭便微微蹙起,第二頁,嘴角開始抽搐,第三頁,額角的青筋開始突突直跳,第四頁……不,沒有第四頁了,這三頁說的全是廢話,用的還是那種瑰麗漂亮的文體,看了三頁他就感覺自己受到了精神汙染。

這種行文就如同海綿蛋糕一般,看起來體積巨大,一口咬下去卻壓根吃不到什麼東西,雖然有些人愛其口感鬆軟,但對於想要吃飽肚子的人來說,那就是吃了個寂寞。

木白就是那個想要吃飽卻感覺被敷衍的人,他忍了忍,在速速往後翻了幾頁後發現都是這類文體後終於忍不住抬頭,求證般得看向了老父親:“這真是爺爺當年看到的奏疏”

“千真萬確。”朱標笑嘻嘻得點了點頭,補充道:“你比你皇祖父耐心好一些,他老人家看了兩頁,便讓中書郎念給他聽了。”

“此奏折共有一萬七千餘字,你皇祖父花了大半日聽到三分之一處,還未能聽到重點,遂覺被愚弄,便將那茹太素拖下去打了一通,翌日氣消,他又將剩下的三分之二聽完,這才發現此奏折之精華皆在後半段。”

朱標手一伸,將兒子手中的奏折往後一翻,到了全卷的最後幾頁,隨後示意他看看上頭所書,果然,一反辭藻華麗飄逸,各種馬屁吹得飛起的前半部分,這最後幾行用詞乾練、精確,直切要害。

這畢竟是幾十年前的奏疏,就如今的的視角來看,其呈上的刑部工作各項意見大半都得到了落實,顯然非常有可行性和可操作性,如果隻有後半部分,簡直就是一份能臣乾吏的的滿分答卷,但問題是,後半部分的精華也就五百來字。

所以前麵那一萬六千字到底要了乾啥的?給皇帝添堵還是給自己添堵啊?這人不會是前朝遺留下來想要用這種方法氣死洪武帝的謀臣吧?考慮到洪武帝的小暴脾氣和國家初建時候的工作量,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見兒子的表情漸漸微妙,顯然是想到了奇奇怪怪的方麵,朱標又補充了一句:“茹太素此人為洪武三年舉人,每次上奏皆是如此。”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