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奇怪,因為作為沉淵意識的祂、以及由祂所創造出來的商容,全部都代表著與現行的世界法則所相違背的、另外一種可能。換句話來說,他們的存在對於世界是欲先除之而後快的天敵,是見到都會煩得不得了的惡蟲。
因此,莫說是給出什麼優待了,當然是恨不得能下多少的黑手就下多少,以弄死商容作為第一目的和要義。
如果這一片空間擁有自己的意識的話,說不定已經衝上去抓住黎川的肩膀開始拚命的搖晃了。
傻孩子,你都在和什麼不三不四的人玩!這樣是不對的,不對的!離那種家夥遠點啊?
商容被黎川小心的護佑在懷裡麵。在知曉了這一片空間對他不怎麼待見和友好之後,商容表現的倒是極為乖順。
隻是在某一刻,他突然低聲的笑了起來,開口的時候,聲音裡麵都帶上了一些小小的得意,像是遇到了什麼天大的、足夠讓他為之開懷幾百年的大喜事。
“川川。”他問,“你是不是,也有一點點喜歡我?”
黎川矢口否認:“你還沒睡醒?”
言下之意,夢還是少做一點的好。
然而商容卻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說服糊弄過去的。他在黎川的懷裡麵小幅度的彈跳了一下,語氣篤定:“好吧——就算不是喜歡,但是至少,對我應該是有一些關心的吧?”
黎川這次沒有否認。因為那隻不過是一種無意義的行為。他的確是會開始對商容的處境有所擔心,也會開始在行事的時候,逐漸的將商容也考慮進去。
但是這並不能夠代表什麼。黎川想。一定是因為商容的心臟還在他的身體裡麵,所以才會有所心軟。
他這樣說服自己,但是或許連本人都不太相信這樣的說法。
他們在這一片白色的空間當中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到最後甚至已經喪失了時間的概念。空茫的空間當中似乎隻有彼此還依舊存在著,代表一切並非是什麼自欺欺人的幻覺,也並非大能者的惡作劇。
因為有了你的存在,於是才有了固定的錨點,能夠確認自身的真實。
然後,終於,在某個時刻,這空間當中沒有止境的跋涉到了儘頭,產生了其他的變化。從那些白色的光當中,逐漸開始有彩光分離了出來,最後環繞在黎川的身邊,成為了七色的虹彩。
而在這一片的虹彩當中,逐漸的有一座白玉的王座浮現了出來。上麵擺著一頂小小的皇冠,正中點綴著寶藍色的晶石。
看見這皇冠與王座的一瞬間,無論是黎川也好,還是商容也好,全部都無師自通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登上玉座、戴上皇冠,就能夠得到來自於無數世界所賦予的力量,成為和【父】與【母】齊平的強大存在。
黎川毫不遲疑的走了過去。
沒有什麼好猶豫的,這便是唯一的道路,要麼成為神明手握權柄,要麼就在離開這片空間之後被暴怒的【父】撕成碎片——黎川並不認為母親大人能夠對【父】做出勸阻,【父】向來都是兩者當中更為強勢的那一方。
“等等、等等。”
在黎川的手指就要碰到那頂金冠的時候,他被喊住了。商容的聲音裡麵帶了些遊移的詢問他:“你真的要帶我去嗎?要和我分享這樣的力量?”
“你都願意將自己的心臟分享給我,不過是半張神座、半頂皇冠,我又有什麼舍不得的?”
黎川挑了挑眉:“還是說,在你心裡,我就是那等守著自己眼前的一點點小利,根本不舍得拿出一星半點的守財奴?”
商容的聲音裡麵都帶上了些無奈:“你分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到底,這樣的力量如此輕易的分給我真的好嗎?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思。”
“如果有了足夠的力量的話……”他壓低了聲音,無端染上了幾分陰森的色彩,整個聽著都變的無比詭譎了起來,“說不定我就會做出一些限製你的、讓你變成隻屬於我自己收押的珍寶的事情哦?”
“嗯。”黎川不為所動,語氣平平,“那還是先等你做到再說吧。”
不過是一個商容,就想要限製他的自由,還早了足足兩萬年。
他表現的過於平淡,於是急了的人反倒變成商容了:“我是真的會做很過分的事情的,你難道不擔心?”
“商容。”黎川打斷了他還想要繼續列舉的行為,“在我回答你之前,你隻需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是否願意陪伴在我的身邊,與我共享此後所有的歲月和時光?”
商容的聲音沉默了很久。
“太狡猾了……”這個男人有些無奈的歎息道,“你明知道的,我根本沒有辦法拒絕這樣的、來自於你的邀請。”
“我願意。”
“這個問題不會有第二種答案。”
“那就沒事了。”黎川笑了一聲,“那麼,你的所有問題,都不會成為問題。”
他的手指切實的碰到了那頂皇冠,將它拿了起來,戴在自己頭頂,隨後坐在那純白的玉座上。從玉座當中迸發出白色的光芒來,周圍那些斑斕的七彩色光團開始一股腦的朝著他湧了過去,隨後不由分說的鑽進了黎川的身體裡麵。
這些力量在他的血管當中奔流,在每一條經脈當中清除那些固有的力量與沉屙,然後全部替換。黎川的眼睛當中,那些銀白色的字符不受控製的遊走變幻,身後也有羽翼“撲”的展開,一點一點的染上黃金的色彩。
他的存在本質開始脫離了“造物”、甚至是脫離了一般的範疇,向著某個更高更遠的方向進展。
但是——
黎川低下頭來,那雙幾乎要被銀色完全占據了的、顯露出了過高的淡漠和神性的眼瞳裡麵,倒映出來了一小團的黑色的影子。
他伸出手來,覆蓋在這團黑影上,不由分說的將自己得到的力量同步的讓渡出去,與商容平等的享有。
於是便見到,在耀眼的白光當中,原本隻是一團縹緲虛無的黑影逐漸擁有了凝實的身體。
那是一隻翼展足有數十米長的黃金色巨龍,鱗片像是某種昂貴而又奢華的藝術品。他仰起頭來,發出長長的龍吟,似能震天撼地,是力與美最極致的結合。
巨龍低下頭來,將巨大的頭顱湊到黎川的手邊,溫順的像是一隻家犬。
黎川有些驚訝的摸了摸手邊的龍腦袋:“連力量的本質都改變了,已經完全脫離了沉淵的範疇了。”
“是。”巨龍從喉嚨中發出了“咕嚕咕嚕”的笑聲,“這是你予我的新生。”
四周七彩的光芒漸熄,隨後是“哢嚓”“哢嚓”的碎裂聲。這個在成神之路的儘頭屹立了漫長而又悠久的歲月的空間開始坍塌,而在黎川和商容看不見的地方——在門外麵的那一處空間當中,沉淵掀起了數米高的駭浪驚濤,連通天地的長梯開始一層一層的墜落、碎裂,直到最後徹底的化為虛無。
通往天空的路已經再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因為天空中的王座,已經擁有了主人。
當四周的空間徹底的坍塌之後,商容和黎川卻發現,他們站著的並非是那一處古早的、囊括了【父】與【母】,擁有著沉淵與通天之路的空間中,而是站在某一個……十分具有現代氣息的房間裡。
一個黎川覺得眼熟過頭的房間裡。
“這是哪兒?”商容早就已經化作了人形,不然這個屋子裡也塞不下他。
他有些好奇的左右看了看,是十分普通的居所。無論是裝修也好,還是屋內的擺件也好,全部都是平平無奇的、隻屬於“普通人”的生活部分。
但是他旁邊的黎川顯然是驚訝的、甚至是認識這裡的。他抬起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臉,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等到他將手放下來之後,那張臉上已經褪去了所有的銳利,看起來是柔順的、溫和的、無害的——是與謝輕侯有所區彆的,屬於黎川的那張臉。
“這裡是我家。”黎川眼睫微垂,“是我作為人類的那個家。”
會需要上班,需要幸福而又煩惱的憂慮,今天吃什麼才好。
商容聞言,轉過頭看他,旋即笑了起來,朝著黎川伸出手去。
“那麼,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以後家裡多一個搭夥過日子的?”商容開始興致勃勃的推銷自己,“能下廚能帶出門,會修電腦能通下水道,暖床乾架也有所涉獵,最主要的是還不用你花錢,以上所有服務全部都可以白嫖到!”
黎川拍開他的手,但是很快自己眼中也抑製不住的流淌出笑意。
“那你就好好表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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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有誰問他,“現在的你,找到了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意義了嗎?”
他站在黎川的麵前,微長的發,繪著銀色字符的眼。與黎川相差無幾的容貌,但是卻又天差地彆,任是誰也不會將他們認錯。
“嗯。”
黎川上前將他擁抱住,兩個人的身影在一點一點的重疊,像是影子回歸了本體。
“一直以來,都非常感謝你,謝輕候。”
“請放心吧,我已經成為了當年在封神之路上的那個你(我)所想要成為的人了。”
自此之後,這世間再也沒有謝輕候,再也沒有那個神明的造物,沒有那把最鋒利好用的刀。
謝輕候也笑了:“嗯,我知道。”
“我(你)尋著光而來,從來都不是為了流淚和悲傷。”*
他們徹底的融合在了一起,與自己還有過去和解,向著未來做出邀請和宣言。
我是黎川。
以人之身,以人之名,站在這裡,與你相識。
然後,為你講一個——
作為普通人的故事。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尋著光來到這世上,不止為了流淚和悲傷。”歌詞引自《我尋著光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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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啦,感謝一直看到這裡的你。
首先道個歉,這本更新真的很拉垮。這個的確是我的問題,沒什麼好分辨的,怎麼罵我都可以,我該。
去年下半年三次元發生了很多事情,心態一度很不好,整個人情緒很崩潰,所以開始擺。後來狀態調整了才一點一點的撿起來。到了後麵,這個故事已經像是在寫給自己了,我寫黎川,寫謝輕侯,寫我想看見的意氣風發的少年。
那些話,是想對他說的,也是想對自己說的。
我尋著光來到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是為了流淚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