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如流光般閃過,他跪在應情麵前,雙手奉上一壺酒。
“下去吧,讓人都退下,這裡動靜這麼大,已經不能再用了。”
黑影微微頜首,又如影子般退下。
應情拎起酒壺,仰頭一飲,對月獨酌道:
“好酒,有好酒,又豈能沒有故事?”
他看向底下眾人,嘴角一勾:
“現在就讓我們把故事講完吧。”
江平覺得自己受到了嚴重的侮辱。
他已經發出了這麼正式的威脅,可為什麼這玩意的背景還能切得這麼帥?
現在搞得他跟個反派似的,明明是他在做好人好事啊喂!
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大部分是在羨慕嫉妒恨的。
沒辦法,想要出風頭,就要承受聚光燈下的危險。
他一向是拒絕這種危險的。
“滾!”
江平手指著坐在屋頂喝酒的應情道:
“彆特麼跟我廢話,今這姐弟兩我保定了,給你三個數,要麼你滾,要麼我乾你丫的!”
三股雄渾的氣勢升騰而起。
在憤怒的狀況下,江平正式宣布邊緣性參戰。
應情卻好似沒聽到底下的威脅,隻道:“文姐,你不想知道你弟弟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嗎?”
這一句話就讓文姐再次從呆滯狀態中醒來,她拉住江平,目露懇求之色:
“求求你,江公子,讓他下去。就算要死,我也想死個明白。”
江平氣勢一收,氣鼓鼓道:
“所以這年頭做好人就是不行,顧忌這顧忌那的,有時候當事人還要扯後腿。”
不過他到底沒有出手。
畢竟他真的隻是嚇嚇人而已。
應情滿意地點點頭,而後聲音一喝:
“正君,還不醒來!”
一直渾渾噩噩的文正君麵露痛苦之色,但也正是這份痛苦,讓他從邱道雨的精神壓製中突破出來。
他大口喘息,就好像一條上岸的魚。
好一會兒,他才恢複神智站了起來,發現自己身邊站著的全是陌生人,而他的師父卻坐得遠遠的,高高的。
“師父!”
應情卻沒看他,自顧自地喝了一杯,而後問道:
“你還記得你最初要拜我為師的時候,跪在我麵前時你的那句話嗎?”
文正君一愣,道:“我……我我要保護姐姐。”
“那你現在呢?”
應情目光轉向他,語氣中帶著一絲蠱惑道:
“現在的你已經足夠匹敵宗師,在這座城中,能夠勝你的人也不算多了。
你可以用你的武功做很多事,你最想做的是什麼?”
“我要……”
文正君麵露殺氣,卻猛然頓住,神情痛苦起來,目光看向文姐,呐呐道:
“我隻想保護姐姐。”
文姐卻是忍不住了,她抱住文正君哀求道:
“姐姐很好,一直都很好,不需要保護。
君,姐姐求求你,變回以前的樣子吧。
爹不在了,娘也不在了,姐姐現在隻剩下你了啊!”
“姐姐……”
文正君眼露溫情,卻聽到應情遙遙傳來的一句話:
“君難道你忘記了你發過的那些誓言了嗎?”
“誓言?”
文正君眼睛驟然血紅一片,他猛地推開文姐,大聲吼道:
“不!你一點都不好!”
“我要練武,我要變強,然後殺了他們!殺了那些玷汙姐姐的男人!”
轟!
仿佛平地落驚雷,現場一片死寂。
江平忍不住看向文姐,隻見她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無比,她踉踉蹌蹌,好似精氣神全都被抽走一般,隨時會摔倒的樣子。
江平向前幾步,想要扶她一把。
沒想到文姐卻猛地抱住了自己,驚聲叫道:
“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江平尷尬地停住腳步。
他發誓,這是他做過最彆扭的一件好事,從頭至尾,他都像是個壞人似的。
“不要過來!你們誰都不要過來!”
文姐蹲下來抱著自己的腦袋,一邊流淚,一邊喃喃自語。
另一邊,文正君也短暫恢複了清醒,他回憶起了自己剛才的話,他跪在地上,仰長嘯:
“不!我為什麼會出來,為什麼?!”
這是他內心深處最大的秘密,卻在此刻公之於眾,他甚至比他的姐姐更加不能接受。
許久。
文姐站了起來。
她顫巍巍地走向跪在地上哭到泣血的文正君,她想摸一摸弟弟,可就在要觸摸上的那一瞬間,她就好像碰到了滾燙的開水壺,手猛地一縮。
“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文姐聲音嘶啞地問道。
文父文母意外而亡,文姐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意外,可她知道文家隻剩下她和弟弟了。
所以不管要她怎麼樣,隻要保住文家,隻要以後能夠把文家完完整整交到弟弟手上,她都願意做的。
她曾是蜀中城有名的美人,所以她清楚自己的價值。
她記得自己的第一次是給了一個大人物,是一個她連麵都沒見過的大人物。
那一晚後,爹娘死後那些覬覦他們文家的豺狼都消失了。
可即便如此,她一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哪能在生意場上鬥得過那些老狐狸。
前幾年她吃了太多虧。
所以虧損,資金周轉不靈,工人罷工鬨事,一連串的麻煩接踵而來。
她想要借錢周轉,可那些惡心的男人,寧願不要比市麵上高兩倍的利息也要得到她。
明明這些錢他們能在城裡最好的花樓,就算包上一個月都是綽綽有餘的。
仿佛她被那位大人物寵幸過後,身價就變得不一樣了。
難道他們以為上了同一個女人,他們就能變成那個大人物嗎?
但她再次屈服了。
反正自己不乾淨了。
於是有鄰二次,便有鄰三次,才有了文家如今的不衰落。
聞言,文正君低垂著頭,聲音同樣嘶啞起來:
“就在我離家出走的前一晚,我看到你上了一架馬車。
那晚上我等到淩晨,你都沒回來。
我就拿著劍逼問你的貼身丫鬟秋菊,她一開始不肯,我拿劍刺穿了她的胳膊,她才肯告訴我。
原來姐姐你為了我,為了文家付出了這麼多。
我恨自己的沒用,所以我要變強。
隻要我強大起來,就能保護姐姐,讓姐姐不受那些男饒欺負。
我要外出找名師,跟他們學武,回來保護姐姐。
可是我好沒用,一出城就被人騙光了身上的銀子。
我不想回去,我要變強。
所以我吃野菜,吃樹皮,吃老鼠,我要活下去,我要變強!
後來我遇到了師父……”
文正君猛地抬起頭來,眼神炯炯地看著文姐:
“姐姐你看到了嗎?我現在已經很強了,未來的我還會更強,我能夠保護你的。
沒有人再可以傷害你,那些傷害過你的男人,我也遲早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姐姐,有我在,我們會越來越好的。”
文姐卻搖搖頭,原本滿是生氣的臉蛋上此刻充滿死寂,這次她的手終於撫摸上了文正君的臉:
“原本我以為這會永遠是個秘密的。
我想著什麼時候等你長大了,把文家交到你手上,我便找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悄悄死去。
可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君你早就長大了呢。
姐姐真的很高興,你沒有變壞,你還是以前的那個君,隻是你選的方法錯了呀。
你那個師父,他是魔鬼,是真正的邪魔,不要聽他的話,否則你隻會越陷越深,以後就沒有人再能救你了。
姐姐不能一直陪著你……”
“不要!”
一直安靜聽著,靜默無語的江平伸手欲攔。
可文姐卻仿佛早有所料,她回頭看向江平,蒼白的臉上露出淒美的笑容:
“江公子,請你給我最後一點體麵吧。”
江平垂下手,一聲歎息。
“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文姐從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捅在自己的心房之上,她倒在文正君的懷中,伸手擦拭著他的眼淚:
“其實姐姐早就準備好了,這把匕首每都和我在一起,隻是不知道這一哪到來。
現在能夠死在君的懷中,老爺對姐姐已經很好了。
姐姐要去陪爹爹阿娘了,你不要傷心。
最後,照顧……好自己,不要傻……了……”
“不,不要!”
文正君緊緊抱住文姐,眼角哭出血淚:
“姐姐你不要死啊!”
轟!
一股絕強的氣勢猛地升騰而起,就仿佛空拉起了一道黑色的幕,驀然間遮蔽住了月光。
邱道雨和綠袍老怪臉色都是一變。
這個熟悉的氣息?
他們看向自家公子,隻見江平麵無表情,雙眸冰冷無情,一頭灰白長發無風自舞,此刻的他比之應情更像一個魔道之人。
他朝著屋頂的應情勾了下手指道:
“滾下來!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