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見道衍還是一如剛才的樣子絲毫沒有動彈,朱棣笑了笑道:“這就是你為朕祈的福?”
道衍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朱棣,嘴上默念經文的動作絲毫沒有停頓。直到他念完之後,才說道:“祈福重在心誠,貧僧誠心為皇上祈福,在哪裡不是一樣?”
朱棣怒了,豁然坐直身軀,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道衍,大聲喝道:“你若是真想要幫朕,就應該來朝堂上。而不是躲在這裡,整天念你那沒用的佛經!”
道衍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痛苦,他連忙將眼簾垂下,低頭說道:“貧僧塵緣已儘,實在是沒有辦法幫到皇上。”
“狗屁的塵緣!”朱棣再也繃不住了,立刻站起來走到道衍麵前,破口大罵:“當初在北平的時候,你是怎麼和朕說的。那時候,你怎麼不和朕講什麼塵緣?”
那時候的道衍,整天穿著一身袈裟,但是卻從來不乾念經的事。整日裡都是攛掇著他造反,那時候道衍嘴裡可沒有什麼塵緣已儘的狗屁話!
道衍無奈地抬起頭,睜開眼睛看著朱棣。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有千言萬語,卻不能說出口。
朱棣卻大聲地說道:“朕絕非忘恩負義之人,隻要你肯來幫朕,朕絕不負你!”
道衍聽了,再次把頭低下去,淡淡地道:“皇上麾下人才濟濟,貧僧不過是一無是處的和尚。皇上隻要用好朝中大臣,必然能夠再創盛世,為何非要舍近求遠呢?”
“好好好!”朱棣怒了,指著道衍喝道:“你是不是還在埋怨朕殺了方孝孺?”
“貧僧沒有埋怨皇上。”道衍淡淡地說道,雙手合十道:“貧僧勸皇上留方孝孺一命,那是因為殺了他得不償失。不過既然皇上執意要殺他,那貧僧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朱棣看了道衍一眼,臉上慢慢浮現笑容:“朕姑且信你。不過朕告訴你,殺方孝孺朕不後悔!”
“皇上不後悔就好。”道衍眼神複雜地看了朱棣一眼,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按照他的想法,朱棣留方孝孺一命,更加容易收攏天下讀書人的心,這對朱棣坐穩江山是有著非常大的好處的。
“朕當然不會後悔!”朱棣怒目一瞪,大聲說道:“當初他方孝孺不肯為朕所用,那又如何?現在大明天下,不一樣穩如泰山嗎?少了他一個方孝孺,朝堂各部也一樣運轉如常。”
道衍心裡長歎一聲,皇上看似在說方孝孺,其實何嘗不是在說他呢?他不肯入朝為官,朱棣肯定會心有芥蒂的。現在之所以沒有直接挑明,那是因為朱棣還顧念著他曾經的功績。
朱棣看了道衍一眼,忽然說道:“最近朕還真的發現了一個文武雙全的人。”
“恭喜皇上。”道衍微微躬身,心裡卻想著:果然,皇上還是對他有了怨憤,專門拿這樣的事情來刺激他。
接著,朱棣便十分高興地把關於魏明的事情仔細說給道衍聽。言外之意便是,沒有你道衍,朕還有彆人,並不是非你道衍不可的!
道衍起先並沒有在意,他認為朱棣是為了刺激他,才把魏明說成是天上有地上無的大才的。“看看,這就是魏明寫的火器戰法,你好好看看。”朱棣笑眯眯地看著道衍,將手裡的火器操典遞過去。
道衍猶豫了一下,並沒有去接。他皈依佛門,按照道理來說應該遠離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
可是他聽了朱棣說魏明造出的火器威力那麼誇張,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戰法,才配得上這樣的火器。
彆看道衍現在身披袈裟,整日吃齋念佛,但他也是跟隨朱棣上過戰場的人。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像他這樣上過戰場的人,對於神兵利器本來就比彆人更加癡迷。
朱棣也不著急,就這麼把火槍操典遞到道衍麵前。
果然,道衍在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沒有忍住接下。
打開操典,道衍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最後他合上操典,閉上眼睛似乎在冥思什麼。
“怎麼樣?這火器戰法如何?”朱棣笑嗬嗬地問道。
“好重的殺氣!”道衍眼睛沒有睜開,嘴唇卻有些哆嗦著道。
“殺氣?”朱棣沒有想到道衍竟然會說這樣的話,笑了笑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是戰法,當然要有殺氣。”
道衍睜開眼睛,看向朱棣,發出一聲長歎,搖頭道:“貧僧不是這個意思,貧僧的意思是,寫這戰法的人,殺性很重!”
“你是說魏明的殺性重?”朱棣哈哈笑了起來,指著道衍道:“沒想到你這老和尚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實話告訴你吧,魏明就是一個還不到弱冠的年輕人,他是一個讀書人,連戰場都沒有上過,哪裡來的殺性?”
道衍卻一臉凝重地搖頭,“沒上過戰場,不代表他沒有殺心,讀書也不能就說他仁慈。”
“皇上您看這冊子,貧僧一頁一頁地看過來,發現通篇就隻寫了兩個字。”
“什麼字?”朱棣疑惑起來,他對道衍還是非常信任的。而且以他對道衍的了解,極少看到道衍的神色如此沉重。
“殺人!”道衍從牙齒縫隙裡麵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
見朱棣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道衍抬頭死死地盯著朱棣道:“用最簡單、最迅速、最高效的手段去殺人!在此人眼裡,對麵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牲畜,可以毫五負擔地全部殺光!”
朱棣皺著眉頭,一把將火器操典拿回去,自己又看了幾眼,然後說道:“這又如何?”
道衍深吸口氣,笑著說道:“皇上可否讓貧僧看看這位大才?”
朱棣想了一下,點頭:“好,有機會讓你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