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抬手抹去雲瀾臉上的淚痕“是我交代的,為了你,為了紀氏滿門,你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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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卿在昭元帝姬府待了近半月。
這半個月來,經曆了生死危機,他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不願再像隻縮頭烏龜那般逃避,自欺欺人,他想直麵一些事情,就算是南牆,他也要撞一撞才死心。
一日夜裡,雲卿披著寬大狐裘,抱著暖爐,坐在廊下沉思著。
這帝姬府的雪景真美,雲瀾善園藝,紀府的後花園也是這般,一年四季,不同的花輪番盛放,從未有過凋敝和蒼涼,說句人間仙境也不為過。
體質陰寒,又正值隆冬時節,雲瀾擔心他著了風寒,忙催著他進屋。
可他說屋裡太悶,透透氣,雲瀾隻得坐在廊下陪著他。
“我們已經好多年沒有像這樣坐下來聊過天了。”雲卿輕聲道。
雲瀾環顧四周,確定無人後,才緩緩握上雲卿的手,低聲喚道“公子……”
這一喚,將他的思緒喚到了四年前,不知什麼時候,他的眼角滾落了一滴清淚。
“公子有心事了……”
他們都不再是當初那個好惡隨心的自己了。
“蘇硯……”
雲卿已經很久沒有提起過這個名字了。
那年,紀婠路過姑蘇城外,從一片荒地中撿到一個男嬰,含煙將這男嬰抱來時,已是皮包骨頭,奄奄一息。
雲卿比那男嬰大了一歲多,兩人一起長大,形影不離。十年時間匆匆而逝,男嬰成了男孩,卻一直沒有名字。
一日,雲卿一時興起,對著那男孩說道“既然母親從姑蘇城外撿了你,那你就姓蘇好了,至於這個名嘛,”雲卿環顧四周,一方硯台落入眼簾,“就取單名一個‘硯’字。”
“蘇硯?”男孩低語道。
“對,就叫蘇硯,以後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兄弟了。”
那時,誰也沒想到,他們會成為“真”兄弟。
握著他的手,雲卿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安全感“我好不容易想通一件事,可是我又害怕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公子喜歡蘭陵郡主?”多年的默契,雲卿的每一寸糾結,他都看在眼裡。
雲卿垂眸點點頭。
“所以公子有顧慮?”蘇硯問道。
“她正打算與薛靈沢和離……”
“那公子在顧慮什麼?”
“我有點不確定她是不是喜歡我……”雲卿吞吐道,“我擔心……她看不上我。”
“她?”蘇硯有些詫異。
這慕容璟一肚子花花腸子,聲名狼藉,除了皇族後裔的身份,有什麼資格看不上他家公子?
“我最擅長的對弈,還有寫字作畫,與她比都差了些火候。”雲卿幽幽道,“至於其他的,更彆提了。”
蘇硯想起多年前雲卿與他談論慕容璟的對弈本事。
“她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公子,其實我看得出來。你有好幾次都能贏下她,可是你放水了。況且就算是輸,每次也不過隻輸她半子。”蘇硯道,“你既想贏她,又不想贏她。”
“因為你知道她的勝負欲很強,所以總是遷就她,但時間久了,你又怕她覺得你一無是處。後來你發覺她精通的東西遠比你想象的多,而其中有不少便是你的短處,比如武功,所以一步步陷入自我懷疑。”
雪落無聲,廊下寂靜異常,唯餘少年低聲的勸慰“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她真的喜歡你,那她喜歡的必定是你這個人,不是容貌美醜,不是才藝深淺,也不是武功優劣,甚至無關性彆,因為她喜歡的隻是你。”
雲卿似乎明白了,卻又沒完全明白。
過了片刻後,蘇硯又道“簡單來說,若是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那對方的缺點也能變成優點,就像你從小體質特殊無法習武,對於一般人而言,可能會覺得你無力自保,不中用。可對於喜歡你的而言,這樣的你,反而可以激起她的保護欲,她可能就是享受這種保護你的感覺,而你也隻需享受被對方保護的感覺就可以了。”
風,吹落了雪花,吹散了芬芳,吹起了陣陣過往。
雲瀾想起當年,每次出門,他不喜歡護衛跟著,都是他在保護他。
可今時不同往日,一夕之間身份變。
他再不是他身後那個執劍而立的少年,可在他心裡,他始終是他的公子,那個不論世事如何變化,他都願意舍命相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