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王的兵埋伏在暗處,知道皇城被圍的人並不多。
百官還是照常上朝退朝,昭寧帝還是照常批閱奏折,走入內廷。
永昭帝早已移居長樂宮不問政事,昭寧帝又對廣平王的舉動表現得毫不知情,長安城內仍是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
寧靜祥和的背後是即將到來的危機,一場沒有硝煙的政變,就像酒窖中的白色妖姬,在這個凜冽與溫暖交織的冬日裡,悄無聲息地醞釀。
淩煙閣中,沒有歌舞升平,沒有酒香四溢,隻有兩個喝著茶的年輕人。
看似歲月靜好,波瀾不驚。
“阿璟,你可想好了。”千塵問道。
“廣平王之所以遲遲沒有動靜,正是因為他如今摸不準陛下是否已經察覺。謀逆這種事情隻能成功不能失敗,所以難免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冒險。”慕容璟道。
“若我這時候去王府行刺,並且慌不擇路暴露簪星衛統領的身份,廣平王定會認為陛下在唱空城計,隨後直接撕破臉造反,這便是一舉殲滅叛軍的好機會。”
千塵不說話。
“你放心,以我的武功,事成之後有五分的把握可以逃脫。”慕容璟故作鎮定道。
“還有五分呢?”千塵心跳如鼓。
“若是沒能逃脫,我那皇兄定會選擇活捉我。”慕容璟道,“也許他會殺了我,但以他的性子,也要等事成之後。”
千塵心中發寒,以廣平王的種種行徑來看,慕容璟若是落入他的手中,不死也要賠上半條命了。
“反正他們一直猜測簪星衛的統領是我,不如將計就計,讓我去引開他們吧。”千塵提議。
“不行。”慕容璟聲音提高了兩個度,眼裡帶著警告,“你想都不要想,我救了你那麼多次,你的命早已經不是你自己的。除了我,沒有任何人有權力收走,包括你自己。”
千塵唇瓣微顫動“阿璟,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慕容璟沉默。
千塵繼續道“為什麼從第一次見到我開始,你就待我不一般。”
慕容璟笑道“因為我這人熱心,樂於助人。”
“我不信。”之後又是良久的沉默,“阿璟,你不覺得你對我的好有些過了嗎,不僅是對我,還有對我母親和阿悅。”
*
那些瞬間,千塵猶曆曆在目。
桃花林裡,清水河邊。
他偷偷燒紙祭奠阿姊,得罪了慶曆帝姬,被她救下。
她給他的理由是“帝姬是我姨祖母,不過撒個嬌的事情,舉手之勞。”
大明宮內,紫宸殿中。
永昭帝決定選他為簪星衛統領,卻被慕容璟半路“截胡”,“搶走”了這塊燙手的山芋,許他一世安寧。
她給他的理由是“我是女子,可以隨便逛青樓,養小爺,偷藏暗衛不被發現,可你是男子,行事不便,容易暴露。”
離京路上,出城途中。
永昭帝與高漸漓演戲,以平叛為名,放逐為實試探群臣的態度。
行至半道,他偶遇慕容璟。少女搶過馬夫手中的鞭子,駕駛著出城。
她給他的理由是“我正好想出城玩玩,順便蹭蹭你們的車。”
芙蓉園裡,曲江池畔。
昭寧帝姬對他一見鐘情,慕容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想方設法轉移話題,還將火力引到雲卿身上。
她給出的理由是“誰讓這家夥平日裡老跟我陰陽怪氣,正好讓他吃吃癟。”
斷腸草毒,命在旦夕。
他抱著僥幸心理,匆匆趕到慕容府,求那稀世珍寶冰晶雪蓮,她想都沒想便轉手奉上。
她給他的理由是“救尚書大人是為公,理所應當。”
素馬白車,生死相離。
她戴著麵紗,深夜出現在高漸漓的靈堂前,對著高漸漓的靈柩九叩首,聲聲擲地。
她給他的理由是“驗屍乃對死者不敬,理應施以最高誠意。”
……
*
一樁樁,一件件,她總能給出合適的理由來打消他的疑慮。
可回頭細想,這些事件所暗含的聯係,無不指向了同一種猜測。
桃花林裡,她出現得如此剛剛好。
試問除了偷偷祭奠的他,又有哪個七歲的孩子,尤其是皇室宗親的孩子會獨自一人跑來這偏僻地兒,隻為采一些花瓣。
除非,她是刻意等在那兒的,就算沒有慶曆帝姬這出插曲,她也會以其他的方式出現,與他結識。
簪星衛曆代統領雖女性居多,但曆來都是官宦外戚,從未有過皇室宗親擔任此職位。
堂堂郡主作為大周皇室,理應是被保護的那一類人,而他作為官員之子,明明比她更合適。
除非,她隻是單純地想給他歲月靜好,所以不顧一切替他負重前行。
高氏受人汙蔑,永昭帝將計就計,以平叛為名將其放逐。
政敵蠢蠢欲動,出城路上,埋伏眾多,鳴槍易擋,暗箭難防。
慕容璟一襲紅裙,坐在馬車最外頭,一路談笑風生。
可是以她的機敏,怎會不知道此行危險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