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複來(下)(1 / 2)

那年,永昭帝方年滿十六,入主東宮。

原本她應於次年迎娶早已選定的皇儲配偶,來自上古七大世家的清河崔氏。

可那年孝安鳳君,慶永帝生父,永昭帝祖父蘭陵孟氏突然病入膏肓,藥石無用。

到了窮途末路之際,慶永帝和慶曆長帝姬不得不死馬當活馬醫,采納太常寺和禮部的建議,從民間挑選生辰八字合適的男子,納入東宮,以當朝儲君的婚禮,為聖君殿下衝喜。

世人也曾羨慕過這個名為任羨之的男子,從一介平民成為儲君側室,坊間流傳了無數關於他的故事,一時風靡京城。

話本中的一頁頁文字又隨著他僅僅十九歲便英年早逝,化為了一句句的同情,一聲聲的歎息……

時間一日日地流逝,光陰一寸寸地流轉,慶永帝駕崩,永昭帝即位,永昭帝退位,昭寧帝繼位……

皇權的更替,時代的變遷,歲月的枯榮……

任羨之,這個曾經紅極一時的名字,被一點點地遺忘在了曆史的長河中。

直到一萬多個日夜後,世人對他的印象僅僅剩下遙遠帝陵中的一具梓宮,宗廟偏殿裡的一幅畫像,以及春秋冊上那淡淡一筆。

昭寧帝的眼角似乎也湧出了盈盈淚花,以帕輕拭後道“那日在殿上,我竟沒有認出皇兄……”

自從簪星衛從密報中確認廣平王要謀反那日,她的心情一直是沉重的。

大周百年來,皇室手足之間從未有過兵戈,她到底是哪裡做得不好,以至於她的皇兄要開這個先河,造她的反。

而在得知廣平王並非永昭帝親生,而是李氏遺孤的陰謀時,她是釋然的,他不是她的皇兄。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手足親情,隻有氏族仇恨。

她更是恐懼的,她恐懼李氏遺孤的力量,一個幾乎被滅族的氏族竟然還能在百年後布下這一場大局。

她更恐懼黑暗中的那些虎視眈眈,恐懼江山顛覆後父係氏族的卷土重來,當皇室內亂不止,外敵便有了可乘之機,兵刃於戰亂足以摧毀這康衢煙月、塵烽靜柝的盛世,踐踏這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華夏文明。

“母皇。”這聲遲到了二十七年的“母皇”終於在大明宮被喚出,這位流離了近一萬個日夜的青年終於在這個夜晚重歸故土。

永昭帝為這位失而複得的皇長子擬定了新的封號,舉行了盛大的冊封典禮。

慕容璟和雲卿也因有功而被晉了爵位。

*

是夜,出宮的路上,馬車緩緩駛著,慕容璟的心情格外好,雲卿卻藏著事,有些心不在焉。

“這次我也算沾了你的光。”她手握著聖旨,笑道。

“你當了那麼多年簪星衛統領,功勞頗大,卻不好公開身份。陛下一直找不到機會封賞你,眼下隻不過是順水推舟。”雲卿倒是看得透。

慕容璟攤開聖旨,又看了遍,道“像我這種人,因為血統,所以從出生那刻起便是從二品郡主,實在沒想到,如今還能混個從一品的王姬當當。”

大周的皇室爵位是內爵位,又稱死爵位,根據與天子的血緣關係親疏而定,出生即注定,一生不升不降。

而外爵位則由天子冊封給外戚和功臣的家人,品級根據家族興衰和自身年齡有所變動,故稱活爵位。

大周朝三百年來,因立功而被破例晉爵的皇室成員統共也就三個。

一個是英獻帝的堂姐安樂王姬,因在南巡途中,救下不慎落水的皇太女,也就是後來的獻和帝,被破例封為安樂帝姬。

另一個是慶永帝的表弟隆裕州王,因能言善道,寥寥幾句逼退了回鶻使臣,消解了一場戰爭而被破例封為隆裕親王。

而這第三個便是慕容璟,因尋找流落民間的皇長子有功,由原本的郡主爵位升到了王姬,與她母親慕容淑同級。

雲卿把腦袋靠在她肩頭,目光卻滑向了聖旨的最後一行,幽幽道“從一品王姬的食邑應該有兩千四百戶吧……”

慕容璟瞥了他一眼,假裝聽不懂那般“怎麼了?”

“你都那麼有錢,想必一個人也花不完……”雲卿說到這立時將話頭掐了,留給慕容璟自己體會。

容璟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樂淵大人是在勸本主樂善好施啊……”

雲卿有些小得意,眉眼不禁彎了彎“一來,這食邑本就是百姓所交賦稅的一部分,我們這些人也不過是仗著出身高貴些,拿了彆人的錢白吃白喝。二來,去歲以來饑荒不斷,很多人都吃不飽飯,若是能將食邑的一部分用於救濟,既能救人一命,又能穩定百姓情緒。三來,這也是我的一點私心,既然我要與你成親,那日後必定要同你相提並論,你名聲實在太差,我也是怕自己被你拖累……”

慕容璟瞪了她一眼,輕輕推開他“你若是嫌棄我名聲差,那就去找個名聲好的,免得無辜受累。”

雲卿撇了撇嘴,抬眸看向她,想說什麼又沒說話,將臉掛了下來。

慕容璟知道他隻是為了挽回她的名聲,可偏偏不承認,還說是為了自己,當下哄道“雲兒,我都依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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