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知道,皇兄一直想做大事。
但沒想到,是這麼大的事。
他下意識地反對道“朝臣不會同意的,閣老那關就過不去。”
“何以見得?”
朱厚熜無奈道“皇祖定下的規矩,祖宗之法不可改。光這一條,就足以讓皇兄頭疼了。”
朱厚照毫不在意,“祖宗之法?他們願意的時候,祖宗之法自然高高在上。他們不願意的時候,就是時移世易,不可以舊法論之。”
“往常他們不許朕做這做那的時候,就是這麼乾的。老一套了。”
朱厚熜沉思片刻,緩緩道“當年皇祖定下戶籍之法時,是為了能讓萬民各司其職,不至天下動蕩。”
“雖然到了眼下,的確有些不合適。我聽說邊軍的軍籍,已有不少人逃戶?”
朱厚照歎道“早就開始了。不過愈演愈烈罷了。”
“皇祖想的是很好,可說句大不敬的話,皇祖亦非神人,如何能算到後世諸多事?”
“旁的不提,就拿醫戶來說。如需行醫,則要去官府參考,取得醫籍。這本是很好,能杜絕不少招搖撞騙之人。”
“但王弟可知,若家中為世代行醫的杏林之家,這考核猶如廢紙一張,根本不管用。”
“當地官府不會認真考核。”
“可縱然是杏林世家出身,就果真醫術了得?不見得吧?聖人言‘因材施教’。若這子孫本無醫學天賦,何苦非要把人往這條路上逼呢?”
“杏林之術與旁的不同,是人命關天之事。不可輕視之。”
“朕欲改戶籍,不拘本籍如何,行己身所擅長之事即可。不獨醫戶,軍戶、匠戶,乃至樂戶,往後都放開如今約束。”
朱厚熜聽到前麵還好,聽到“樂戶”兩個字,臉就有點扭曲起來。
“皇兄……還想改樂戶啊?這可是賤籍……不妥當吧?”
朱厚照支起一隻手托腮,“朕往年巡幸至晉藩時,晉王曾私下與朕言,想將一樂工之子送入官學。”
“彼時朕也為難,召那樂工子前來奏對,倒是個讀書的苗子。”
“本來朕就是,咳,私下跑出來的,就沒敢應。後來找了當時的山西提學,果然沒成。”
“王弟你是不知道當時那情形。朕就委婉地提了一下,提學連官兒都不要做,當場把烏紗帽往桌上一丟,就要辭官。”
朱厚照感慨,“若那樂工之子果真能入官學,怕是能考取進士的。往後為我皇明棟梁也不一定。”
“可惜了。”
朱厚熜想起先前自己和皇兄之間,有關女子是否該讀書識字的爭論。
自己是不是真的被禮俗束縛住了?
沒等他想明白,朱厚照兩手撐著大腿站起來。
“不過朕暫時還沒想著完全放開。先趁著廣東的戰事,拿軍匠籍試試水。若果真可行,再行推廣,朝中反對意見也不會那麼大。”
“倒是如何選拔人才,還需動一番腦筋。朕要的不是來京師鍍金、吃乾飯的,是乾實事的!”
“隻要果真能於火器上有增益,就是養他一家子,又有何妨?”
朱厚熜揶揄道“皇兄先前還在朝議上,與百官爭論張氏兩個庶人的家財如何分配。怎的?如今不缺錢了?”
朱厚照擺擺手,“賬不能這麼算。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若無邊犯,每年軍費就能省下不少錢。再有就是……”
朱厚照停頓了一下。
“勳戚、宗室,也還有點油水。朝廷快要養不起他們了,朕也不想再養著他們。”
他笑眯眯地望著朱厚熜,“王弟不必擔心,朕也不會太過分。吃穿還是不愁的,隻是不能像以前那樣奢靡罷了。”
有錢才能富國,富國的關鍵在於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