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翹著竹枝,來到了街對麵的無肆酒坊。
如果當日暴雨之下,真的有人在他的身邊,也許店小二瞧見了呢?
路小蟬在酒肆的窗台下窩著,一聽見店小二的吆喝聲就吹了聲口哨。
店小二立刻將腦袋探了出來。
“我的老天爺!你是人還是鬼!”
“我當然是人了!”路小蟬抬起竹枝,差點就敲到那店小二的腦門。
“你……你昨天給那屠夫揍成一灘爛泥了,我看見你都吐血了!你……你真不是小鬼還陽?”
“去你的小鬼還陽!”路小蟬聽得氣不打一處來,“你他娘的看見我差點給揍死,你不敢勸那屠戶就算了,怎的他走了你也不來瞧瞧我?”
“唉……我這不是覺得你死了嗎?”店小二大概心裡麵有點內疚,抓了個白麵饅頭扔下去給了他。
“我沒事,好著呢!瞧瞧我,胳膊手腳齊全!”
“你……你這才一日,怎麼身上連個疤都沒有了?莫不是有神仙庇佑?”
“所以我才來問你,昨天在那樹下,你有沒有看見什麼人在我身邊?”
“昨天那陣大雨,從午後下到半夜,路上都沒人了,客官也沒有了,我們早早就打烊了……”
“成了,我知道了,你就是啥也沒看見,對不?”
“是啊……”
“謝你的饅頭,我回去了。”
路小蟬轉過身去,走回那棵樹下。
他昨日被暴打,不是夢。
那場大雨,也不是夢。
他那麼嚴重的傷勢一夜痊愈,更不是夢。
所以,那個來到他身邊的人,也不可能是夢。
我夢見你那麼多遍,如果你來找我了,為什麼不肯現身呢?
路小蟬閉上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他嗅到路過的女人身上脂粉氣味、孩童手中糖人的甜膩、挑著扁擔男人身上的汗味,可偏偏就沒有那一縷讓他魂牽夢繞的味道。
路小蟬坐在樹下,拿出了店小二給他的那個饅頭,掰了一口,塞進嘴裡。
誰知道吃了還沒多久,就有什麼人一點一點爬向他。
路小蟬往旁邊挪了挪,反正一棵樹也能歇下兩個人,誰知道那人抓住了他破得腳趾頭都露出來的鞋子。
乾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求你……求你給我……吃一口吧……”
路小蟬差點沒被饅頭給嗆著。
他這輩子都在求彆人賞口飯吃,有生之年竟然還有人求他?
路小蟬又咬了一口。
“求你了……”
“大家都是乞丐,何苦互相為難?”路小蟬又啃了一口。
“我真的好餓……”
那乞丐氣若遊絲,聲音將斷不斷,嘶啞的聲音聽著很折磨人。
“我也餓啊。”
這時候,張大娘拉著自己的孫子路過,說了句:“不就是一口饅頭嗎?那乞丐瘦得皮包骨頭,就剩一口氣了,你也是乞丐,怎的就這麼狠心?”
路小蟬笑出聲來:“張大娘,既然都是善心,為什麼你孫子手裡的肉包就不能施舍出來?我一無所有,就這半個饅頭,你卻要我做個善人。咱兩,誰更狠心?”
張大娘張口結舌,她的孫子正要把咬了一半的肉包子遞過去,張大娘一把將他拽了回來。
“彆看了,我們走。”
路小蟬笑了笑,把最後一口饅頭遞了出去:“罷了,給你吃了。”
那乞丐如同餓死鬼投胎,狼吞虎咽之後,居然上嘴一口咬住了路小蟬的手指。
“啊——”
路小蟬拳打腳踢一番,可自己的手指還是被死死咬住,那乞丐發出瘮人的低笑聲,他仿佛要把路小蟬的手都給吃下去!
街上的人看見這一幕,紛紛退讓開來,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聲,混作一團。
“是邪靈!”
“那乞丐……就是邪靈化身!”
“他舌頭吐出來了!他眼睛發白啦!”
“我們鹿蜀鎮怎麼會有邪靈!”
路小蟬咬牙切齒,他就知道莫名其妙來個乞丐準沒有好事兒!原來是個邪靈!
他長這麼大,隻聽老乞丐說故事的時候提起過。
如果被邪靈盯上了,要麼將其降服,要麼就要知道這邪靈的名字。
若能念出它的名字,自己的魂魄就能與這邪靈“契談”,也許能讓它放自己一條生路。
自己的半隻胳膊都已經被它吞進去了,路小蟬額頭上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