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一邊晃了晃手,轉身離去了。
路小蟬聽見了血液流動的聲音,像奔騰的河流,像飛馬奔向天際,就像千萬年的沉眠驟然醒來,驚覺一切並非黃粱大夢,舒無隙一把抱住了路小蟬。
他的懷抱越收越緊,路小蟬能聽見他壓抑至極的呼吸,他要將他揉碎了融入骨血之中一般,他每一次呼吸都是沉重的,仿佛一呼一吸都在瘋狂中穿梭。
他的手指嵌入路小蟬的發絲之間,他的指尖萬般留戀地感受著小蟬的發絲,柔軟的還帶著淡淡的藥香。他低下頭來靠在小蟬的頭頂,像是要用自己的身體把路小蟬完全包裹起來,密不透風,誰也看不見,誰也觸不到。
“無隙哥哥……你去哪兒了呀!你身上好冷啊!”路小蟬的手掌貼在舒無隙的後背上,他才剛剛達到入勢的境界,學著昆吾教他的法門,將真氣渡入舒無隙的後背,想要將他捂熱。
“我是不是凍著你了?”
下一刻舒無隙的真氣遊走全身,暖了起來。
“沒有。我怕你凍著。”路小蟬回答。
路小蟬的心也跳得很快,他發現自己很貪心。
看不見舒無隙的時候,想看他。看見他了,想碰他。碰到了他,自己就想永遠被他抱著。
“如果是我……大概修個千年萬年也成不了神吧……”路小蟬閉著眼睛,貪婪地吻著舒無隙的味道,感受著他勒緊自己的懷抱。
“什麼……”舒無隙問。
但是路小蟬卻沒有回答他,答案他自己知道就好。
無隙哥哥,我想我對你……也是有執念的吧?
舒無隙還是抱著他,一點都沒有放開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魔都的人來找麻煩了?我還以為自己會掛掉呢!”路小蟬就是安靜不下來,舒無隙回來了,他就有無數的話想要對他說。
“我知道。”
“你留給我的三道劍氣保護了我。”路小蟬輕輕動了動腦袋,鼻尖在舒無隙的懷裡蹭了蹭。
“嗯。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身邊了。”
舒無隙輕輕應了一聲,懷抱忽然又收緊了,他的氣息掠過路小蟬頭頂,撩撥了他的一縷發絲。
“無隙哥哥,我呢……一個人在街上流浪,想象過燈火闌珊的景致。也曾經一個人在陣子外的絮語林裡迷路了,荒野枯寂,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回去的路。”路小蟬在舒無隙的懷裡輕聲道。
他的呼吸隨著他的聲音,仿佛也被舒無隙圈進了懷裡。
“以後你不會一個人流浪,也不會迷路了。”
“無論白晝還是長夜,若有你身影,我便滿心歡喜。若無你身影,我就自己像一個出來,放進去。”路小蟬仰起頭來,眯著眼睛笑。
路小蟬聽到了牙關緊緊咬住的聲音,這一次他真的要被舒無隙給勒碎骨頭了,不得不用最後的力氣拍著舒無隙的後背悶哼。
“我……我快沒氣兒了……無隙哥哥輕點兒……”
舒無隙這才微微鬆了懷抱。
這時候,一聲咳嗽傳來,昆吾就站在不遠處,無奈地攤了攤手:“你們怎麼還難舍難分啊?已經抱上一個多時辰了!能不能說一說正事兒啊!”
路小蟬一向臉皮厚,直接回了一句:“師兄你那是妒忌,沒人像無隙哥哥這樣對你好!”
昆吾趕緊後退:“彆!彆!彆!他的好隻有你受得起!他要對我好,我非短命不可!”
路小蟬哈哈笑了起來。
這時候,執梧山莊的弟子也來到了昆吾的麵前,向他行禮。
“醫宗在上,執梧山莊來遲,望醫宗恕罪。”江無潮還是一板一眼的模樣。
“免禮!免禮!你等何罪之有!今日若不是你們拖住了魔君戮厲,我們太淩閣也等不來援軍了!”
“原本南離劍宗渺塵元君也派了座下的掌劍夜臨霜前來。但路過水鏡淵時,我等受到了魔君妄刹的突襲!夜掌劍為了保護我們突襲,留在了水鏡淵……”
魔君妄刹,以執念為食,而圍攻太淩閣的魔君戮厲,以殺意為食。這兩大魔君,是邪神混沌的左膀右臂。
昆吾閉上了眼睛,歎了一口氣:“我就說怎麼玄門各派見我太淩閣被魔君圍攻,為什麼不來馳援……估計在半路上都被魔眾給攔下了!”
“以夜掌劍的修為,當能與魔君妄刹抗衡,但是晚輩還是必須去查探一二。”
說完,江無潮轉過身來,朝著舒無隙的方向低頭行禮。他帶來的師弟們不清楚舒無隙的身份,但是看江無潮的謙恭態度,也紛紛低頭行禮。
舒無隙既不點頭,也不抬手讓他們起身,全然視若無物。
路小蟬的腦袋從他的懷裡探出來,喊了聲:“多謝江掌劍!”
江無潮笑了笑,就帶著門下眾弟子離開。
飛離了太淩閣的範圍,他身後的師弟忍不住問:“師兄,你方才到底是向何人行禮?他到底是何身份?一道劍陣,就逼退了魔君戮厲!”
其他弟子也好奇得很:“看樣子,他的修為還在南離境天的掌劍夜臨霜之上!”
江無潮回頭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問:“你們可知道,借大氣萬象之勢,是什麼意思?”
“大氣萬象?”
“就是世間萬物之勢,他皆可借用。還能有誰的修為在他之上?”
太淩閣中,還能起身的醫修們開始清理滿地狼藉。
昆吾拍了拍舒無隙的後背:“走吧,這幾日你不在發生了好多事,先聽我師兄說說。”
舒無隙卻沒有鬆開路小蟬,隻是低頭說了一句:“你從未有對我說過這麼多好聽的話。”
路小蟬笑出聲來:“我和你可不一樣。無隙哥哥你的話少,就是‘嗯’一聲,我都覺得好聽。”
昆吾捂住自己的耳朵:“過滿則虧!差不多就行了!把正事兒解決了,隨便你們抱到天荒地老成不成?”
路小蟬趕緊應和:“對啊,對啊!魔都的人說要取我的丹元呢!無隙哥哥你趕緊和我師兄商量一下,這該怎麼辦才好?”
舒無隙這才鬆開了路小蟬,但是卻轉而握住了他的手。
不知滿足的又何止是舒無隙呢?就算隻是拉著手,路小蟬也是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指輕輕蹭著舒無隙的指縫,他要感受他的肌膚,他的骨骼。
感覺到路小蟬的手指在動,舒無隙以為他要掙脫自己,於是扣得更緊了,簡直要把路小蟬的手指都擠碎了。
“疼!疼!疼!”路小蟬的鼻子眼睛皺到了一起,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舒無隙的手背,“我就想這麼摸摸你!你不要捏碎我的手指好不好?”
舒無隙停下了腳步又是一把將路小蟬給抱住了。
路小蟬眉眼都在笑,能夠被舒無隙這麼抱著,天荒地老他也不厭煩。
昆吾忍無可忍:“你們被鎖仙綾拴在一起,拉不拉手,抱不抱著,都是在一起的!差不多就行了!”
舒無隙對昆吾的不滿視而不見,牽著路小蟬的手走向靜室。
路小蟬低著頭,看著舒無隙的手。
原來被無隙哥哥握著是這樣的感覺啊。
他手指的力度,他指節彎起扣住自己手指的感覺都變得細膩起來。
路小蟬在來太淩閣的路上,曾經想象過無數次被他拉著手是怎樣的,現在被他牽著,路小蟬第一次覺得這便是真正的“死而無憾”了吧。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
好死不如賴活著,他就要賴在舒無隙的身邊,好吃好喝,被他照顧著。
來到桌案邊,昆吾盤腿坐下,路小蟬和舒無隙並肩坐在他的對麵。
哪怕在桌案之下,舒無隙還是扣著路小蟬的手。
昆吾額頭上青筋突突,心想舒無隙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底了吧?
再轉念一想,一千三百多年才換來此時的相互觸碰,貪戀了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可惜了舒無隙這一世恐怕都斬不斷情絲,無法成神了。
“你走了之後,先是魔君戮厲派了座下邪靈潛入了我們太淩閣,想要竊取小蟬的丹元。還好你留下了三道劍意保住了小蟬的性命。”
昆吾細細觀察著舒無隙的表情,見他的眉心難得微微蹙起,心想個老子的,你總算把我說的話當回事兒了!
但是舒無隙的回答,讓昆吾差點吐血。
“看來你太淩閣的弟子修為越來越不濟。邪靈潛入,肯定不是附身在你身上,而是你門下弟子。”
昆吾:“……”
小蟬歪了歪腦袋,昆吾周身的靈氣繃緊了一些,看來他是生氣了。自己在太淩閣受了昆吾不少照顧,趕緊打圓場。
“那個什麼……後來戮厲親自來了!帶了邪靈大軍啊!你後來不是也看見了嗎?”
舒無隙這才“嗯”了一聲。
昆吾趕緊進入正題:“舒無隙,除了我們保護小蟬之外,也得讓小蟬學會自保的本事。我本來想要帶著小蟬繼續修習醫道,但是轉念一想,修仙成聖醫道是最不費力的選擇,但是對付邪靈魔眾,還是修劍吧。”
“我會好好教他。”舒無隙回答。
“長湮的肋骨……選擇了小蟬。既然如此,我們得想辦法將它打造成一柄仙劍。”
路小蟬立刻回過頭,指了指榻上的長湮肋骨:“對對對!就是它!你們要給我鑄劍嗎?”
“嗯。”舒無隙點了點頭。
“以靈獸遺骨鍛造仙劍的,自大洪荒開始,就隻有燁華元尊一人。他近八千年杳無音信,隻怕是寂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