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蟬看見一位白衣女子,款款而來。她周身靈氣純厚,纖姿綽約,每一步,都帶著輕靈的回響。容貌更是與漣月元君一模一樣。
眾位賓客紛紛站起來,朝她行禮。
她的身後,跟隨著的就是夜臨霜。
“原來她就是南離境天的劍宗——渺塵元君?”路小蟬感歎道。
她確實是路小蟬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這種美,並不是因為她五官雋雅,而是她給人的感覺,如同天邊暮靄,溫暖卻又遙遠。
跟在渺塵元君身後的夜臨霜低聲道:“師父,那一位也來了。”
渺塵元君看向了宴席的儘頭,竟然低身謙恭地行了個禮。
眾人皆感歎渺塵元君竟然如此謙和,麵對他們這些從屬的門派都如此有禮,紛紛也低頭向他行禮。
隻有舒無隙站著不動,隻是略微函首。
路小蟬自然看出來了,渺塵元君的那一拜是對著舒無隙的。
畢竟舒無隙論資排輩,還是渺塵元君的前輩。
接著入席的,還有太淩閣的昆吾。
昆吾身邊的弟子不多,隻帶了一個子橋。倒不是因為太淩閣中能通過宮門的弟子少,而是昆吾覺得在這方麵顯擺,實在沒啥子意義。
路小蟬也跪坐了下來,他的麵前有一些飯食,樣式談不上豐富花哨,但細細看下來卻很精致。而且正好是兩個人的飯量,不多不少,不會浪費。
舒無隙就坐在他的身邊,桌案之下,他的手扣著路小蟬的手。
路小蟬知道,自從鎖仙綾被漣月元君偷走之後,舒無隙就一直很擔心會弄丟了路小蟬。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路小蟬覺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他側過身去,視線穿過眾多的賓客,終於找到了那個看他的人。
正是執梧山莊的莊主淩念梧。
他在眾多掌門之中,是最為優雅俊美的一位。
路小蟬想起了那一日自己從茶樓的屋頂掉下來,正好落入他的懷裡。
淩念梧應該是他還是離澈君之時的舊識了,隻是自己不記得他們之間的過往,有些可惜。
而且執梧山莊地位不低,淩念梧的坐席就在昆吾的身旁。
昆吾還向著淩念梧舉杯,看來這兩人很熟。
路小蟬趕緊低下頭,怕昆吾認出他來。
他跑來重巒宮,以昆吾對他的了解,肯定能猜到他來這裡不是湊熱鬨。若是知道他是來取“地聽”的樹心,估計會立刻氣死。
這時候,眾人再次起身,是主人要入席了。
正是澔伏的三位入室弟子。
他們的座位在主座之下,雖然是中央,麵對各方賓客,但還是比渺塵元君的坐席還要低一些。
看來他們還是十分尊重渺塵元君這位南離劍宗的。
一番寒暄,大意就是感謝八方來客,無論是誰擔任西淵的掌劍,都希望各門派鼎力相助,之類之類。
路小蟬隻想他們趕緊說完了,他餓了,想吃飯啊!
他身旁的舒無隙拾起一枚鮮果,手指輕輕一捏,外殼就裂開了,而且還一點聲響都沒有,遞到了路小蟬的嘴邊。
路小蟬喜滋滋的,還是有無隙哥哥在身邊最方便啊!
啊嗚一口咬住,順帶壞心眼地頂了一下舒無隙的指尖。
這果子還真甜!
舒無隙好像非常喜歡喂路小蟬,將果子塞進了路小蟬的嘴裡,路小蟬含住了舒無隙卻不鬆手。
路小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舒無隙又將那果子往他的嘴裡頂了頂。
路小蟬不樂意了,你不鬆手,我怎麼吃啊!
可是舒無隙就是不鬆手,又往裡麵頂了頂。
路小蟬看著他那專注的樣子,忽然明白過來,趕緊用舌尖碰了一下舒無隙的指尖,這家夥才鬆了手。
看著舒無隙又要捏開果子了,路小蟬趕緊扣住了他的手。
再這麼喂下去,所有人都要看見啦!
還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澔伏的三位弟子身上。
雖然隻是說幾句話而已,路小蟬還是能感覺到這三位師兄弟之間並不和睦,言辭之間相互擠兌。
法寧真君向在場所有人言明了選拔西淵掌劍的規矩。
三局兩勝,劍陣比拚。
西淵境內劍門,如有對掌劍之位感興趣的,也可以上問仙台挑戰。
其他劍門,接到戰帖,也可以在問仙台上,眾仙門見證之下一決雌雄。
路小蟬撐著下巴,忍不住問:“明明是西淵選掌劍,為什麼其他門派的切磋也要摻合進來?”
這些個規矩,路小蟬知道舒無隙肯定不懂,他也不屑懂,於是他將吃完的果核彈了一下,不偏不倚打在莫千秋的後頸上。
莫千秋用秘音術在路小蟬的耳邊說:“你皮厚嗎?”
路小蟬看了看前後左右,發現千秋殿其他的弟子都沒有反應,好像隻有自己聽見了。
這秘術可真是有趣!
他眯著眼睛仔細看著莫千秋靈氣運轉的法門,有木有樣地跟著學,也用秘音術對莫千秋說:“你既然做了我的掌門,還不傳道授業解惑?”
莫千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天下仙門眾多,彼此之間多年下來總是有嫌隙的。小事就不足為提了,但是遇到大事,一直懸而未決,或者有人覺得解決的辦法有失公允的,就可以在公開的場合,眾人的見證之下,較量解決。既然眾目睽睽,輸贏已定,私下裡就不能再爭鬥不休了。”
“所以,問仙台就是各仙門之間爭端的塵埃落定之地?”
“對了,可以這麼理解。”
法寧真君說完了明日問仙台之爭的規矩之後,他的三位師侄就執著酒杯,下來逐一敬酒,感激貴客遠道而來了。
路小蟬細細觀察,發現他們在給渺塵元君敬酒的時候,態度最為恭敬,話也是最少的。
渺塵元君畢竟是在場明麵上修為最高的,心性修養也是最高的,表情也像老僧入定,古井無波。
她隻需要點個頭,抿一口酒,那三人連多勸一口酒都不敢。
當他們向昆吾敬酒的時候,話明顯多了不少。
看昆吾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估計就是一些希望得到太淩閣支持之類的話。昆吾本就是個怕麻煩的,這種拉幫結派的酒宴,他肯定吃得難過,可是又不得不來。
接著是淩念梧那裡。
還真彆說,在場這麼多人,除了渺塵元君之外,就數淩念梧最有風度涵養,端起酒杯的樣子也是賞心悅目。
淩念梧大概是知道路小蟬在看他,略微側過臉來,朝著路小蟬的方向唇角一勾。
笑的真好看。
不過可惜,我已經有無隙哥哥啦!
坐在路小蟬另一側的舒無隙伸過手來,正好捂住了他的眼睛,將他掰向了自己的方向。
路小蟬嘻嘻一笑,舉起酒杯朝著舒無隙敬酒。
臨近的幾位掌門多少都會互相打個招呼,閒聊兩句。
可是莫千秋卻不一樣,他由始至終都是一副慵懶的樣子,側著身,單手撐著下巴,眯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喝酒。
坐在他對麵的正好是沐陽派的掌門,掌門身後是一位女弟子。
那位女弟子看著莫千秋似醉非醉的模樣,也不知為何羞紅了臉。
眾多掌門之中,唯有莫千秋最沒個正形兒。
可這樣放蕩不羈的調調,最容易勾著那些一本正經的仙門女弟子的魂兒。
正說著,法寧真君已經領著那三個人來到了莫千秋的麵前了。
沉桀君和青洚君顯然都沒有將莫千秋放在眼裡,隨意地敬了一杯酒,就轉身了。
莫千秋也沒將他們的態度放在眼裡,連酒杯都懶得抬起來。
然而肇瀾君的態度卻和自己的兩位師兄不同,他倒是挺鄭重地抬起了酒杯。
莫千秋還是那副沒長骨頭的樣子,隨性地執起酒杯和對方碰了一下,便一飲而儘了。
肇瀾君開口道:“千秋殿主前來觀戰,倒讓在下緊張起來了。”
“肇瀾君緊張什麼?我觀你們師兄弟三人修為,肇瀾君是最有可能拿下這掌劍之位的。”
肇瀾君頷首一笑:“殿主,在下能不能坐上掌劍的位置,除了修為,還是須得在場諸位抬愛擁護。不然徒有掌劍虛名,無人信服,又有什麼用呢?”
莫千秋也不接話,隻是笑了笑。
肇瀾君又道:“千秋殿主生性灑脫,對於什麼掌劍之爭應該不感興趣。在下好奇,殿主來西淵,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莫千秋仰著下巴,笑了一下:“自然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眾目睽睽,我要讓我那仇家無地自容,無話可說。”
肇瀾君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但是路小蟬卻覺得此人早就對莫千秋的來意知道的非常清楚了。
“那就希望千秋殿主能得償所願。”
等到肇瀾君離開之後,路小蟬忍不住又開口了:“這個肇瀾君,看起來和和氣氣,說話慢條斯理,也沒有他兩個師兄眼高於頂的感覺——可我為什麼還是覺得怪怪的?”
“因為彆人都看不上我莫千秋,他偏偏來搭話,正是應了那句,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路小蟬捂著嘴笑了。
“原來你是小雞崽兒啊,那黃鼠狼還是我來做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莫千秋卻勾起了唇角:“就你那點花花腸子,還想當黃鼠狼。隻怕你尾巴還沒翹起來,毛都給撅沒了。”
路小蟬瞥了一眼舒無隙,他看起來安安靜靜的,但路小蟬隱隱覺得他對自己想做黃鼠狼是有點不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