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無隙的聲音變輕了,仿佛在哄路小蟬出來。
但是路小蟬卻從這輕緩的聲音裡聽到了快要被壓抑到極限的瘋狂。
他背貼著牆,後悔自己最近吃太多!要是肚皮小一點,就不那麼顯眼啦!
路小蟬一點一點小心挪動著,想著要悄悄地去到這個回廊的儘頭。
另一頭,是舒無隙修長的身影,他似乎側著臉,沒有看到這一端的路小蟬。
但是路小蟬卻知道,以舒無隙的“辨靈”之術,自己無論躲到哪裡,隻要他還在無意境天,舒無隙就能輕而易舉地找到他。
路小蟬全身冷汗直冒,他又朝著儘頭挪了半步,然後看向舒無隙的方向,卻沒有看到舒無隙的身影了。
他呼出一口氣來,心想舒無隙大概是走過了那個拐角了。
“小蟬,你真的很喜歡捉迷藏啊?”
舒無隙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響起,隱隱還帶著一絲調笑。
路小蟬周身一緊,一側臉就看到了舒無隙那張俊美無儔的臉近在咫尺。
他的雙眼很深,那是無限翻滾的執念,侵蝕了萬物,也侵蝕了舒無隙的心。
這不是舒無隙。
至少這不是清醒的舒無隙……
路小蟬慌亂地逃跑,仿佛身後有無數邪靈在追索。
“小蟬,你還要繼續玩嗎?”
舒無隙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從他的身後傳來,如同密不透風的牢籠。
路小蟬滿腦子都是畫卷裡極致誇張和狂亂的一切,如果舒無隙真的對他那麼做,他知道自己就算有幾百年的修為都撐不過片刻。
這不是舒無隙!
舒無隙待他總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近卿情怯,正是這樣路小蟬才覺得冷冷淡淡的他也很可愛。
“小蟬,我數三下,就來找你了。”
路小蟬的眼淚都掉下來,他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既然舒無隙如此反常……難道說他被邪靈侵體了?
不對!尋常的邪靈連接近舒無隙的可能性都沒有!
是魔君嗎?哪位魔君?
他如此執著,難道說是以執念為食的魔君妄刹?
等等,路小蟬!你在跑什麼?
那是舒無隙啊!
你那麼喜歡他,無論他是因為什麼原因入了魔,你都要幫他清理丹元,否則失去修為事小,灰飛煙滅的話……
路小蟬心緒一陣劇痛,他咬緊牙關,轉過身來,將手扣在了腰上的太淩真淵上。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消失在無意劍海的儘頭,夜幕降至。
清冷的月光透過玲瓏寒玉鑄成的牆壁,整條悠長的回廊仿佛布滿了寒霜。
舒無隙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他看著站立在原地,朝著破釜沉舟的路小蟬笑了。
明明是那麼純粹的笑容,卻沾染了厚重的邪氣,那雙透徹的眼眸都隱隱透著顛狂。
“小蟬,你不玩捉迷藏了嗎?”
“你不知道玩捉迷藏的時候,用‘靈辨’是犯規嗎?”
路小蟬冷聲道。
“你我之間,規則不是我來定才對嗎?”
舒無隙越靠越近,手指輕輕蹭過路小蟬的臉頰,無限愛憐地摸了摸他的眉尾。
“小蟬,我好想你。你不在我身邊,我想你。你在我的身邊,我還是想你。怎麼樣也不的滿足,你說是為什麼呢?”
路小蟬不回答他,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用太淩閣的醫咒來淨化我的丹元……但是我心甘情願入魔,魔是我,我即魔。”
舒無隙側過眼來,那雙眼睛比之前路小蟬見到的更加動人心魄。
“你是覺得我修為不夠,動不了你吧?”
路小蟬冷冷地看著對方,忽然退了半步。
他打開了自己的藥壺,那正是太淩真淵,引天下水源!
舒無隙的身後,是濤濤巨浪衝湧而來,沿著回廊席卷狂奔,仿若千軍萬馬!
路小蟬手掌一推,使出太淩閣的衝霄咒,隻聽見震耳欲聾的水聲入咒,整個無意境天都被清源咒所覆蓋。
舒無隙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仰著下巴,引頸待割,仿佛路小蟬要他的命,他也願意雙手奉上。
清源咒瞬間收攏,將舒無隙鎖了進去。
“好充沛的靈氣……醇厚乾淨……我小看你了。”舒無隙輕聲道。
路小蟬催動清源咒,舒無隙周身的邪氣蔓延開來,清源咒怎麼也無法入舒無隙的丹元。
“你這麼倔強非要淨化我的丹元,我就越想看你絕望哭泣,念著我的名字求我。”
舒無隙上前一步,逆勢而行,路小蟬周身靈海都調動了,卻困不住舒無隙。
“你越是竭儘全力,我就越想弄壞你。”
舒無隙又是一步上前,路小蟬咬緊了牙關,他知道自己一旦沒頂住,一切就前功儘棄了,而舒無隙體內的魔君肯定不會放過他!
舒無隙走到了路小蟬的麵前,低下身來,靠近他。
他身上清夜的露水味道沒入路小蟬的鼻間,令他驟然想起了前一天的夜晚,雲端之上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路小蟬根本睡不著覺,是舒無隙的雙手捂在路小蟬的耳朵上,用靈氣擋下了雷霆的巨響。
他溫熱的手心和他身上清夜的繾綣氣息,讓路小蟬心緒安寧眷戀不已。
“你其實很喜歡我的,對吧。”
舒無隙的氣息來到了路小蟬的唇縫之間。
路小蟬卻告訴自己不能動搖,仍舊不斷有大水湧入咒中,但是舒無隙的執念完全超出了路小蟬的想象。
“我總想對你為所欲為,日日夜夜不分離……可是怕你不喜,擔心你膩煩,隻能忍著壓著。你天天鬨著要回家,我就想……為什麼我得讓著你容著你?我想要怎樣就怎樣,多好?”
最後那一句話,從舒無隙的齒間溢出。
路小蟬隻覺得後悔不已,若是早知道舒無隙對自己的心意,知道他在意自己的一切,知道他連自己的凝魂青鳥都舍不得散了……珍惜他給自己的一切,舒無隙是不是就不會有執念,就不會被邪靈侵體了?
路小蟬的眼淚掉下來,可還是一絲一毫都不放鬆。
“小蟬,你可知道就算你引天下水源入咒,也渡不了我。因為你眼中有三千世界,而我眼中隻有你。你借三千大勢,都入不了我的心,如何渡我?”
路小蟬心中一驚,睜開眼的瞬間就看見了舒無隙的眼睛,皓若日月星辰,那一絲清明轉瞬即逝。
他驟然吻了上來,舌尖狠絕地衝進了路小蟬的唇間,如同一場聲勢浩大的征伐,所到之處片甲不留。
路小蟬不斷後退,舒無隙卻吻得更加暴戾,他的左臂從咒勢中掙脫了出來,一把捏住了路小蟬的下巴,路小蟬晃了神,舒無隙的右臂也擠了出來,死死扣住了路小蟬不斷向後仰去的後腦。
這場親吻放肆顛狂,路小蟬的清源咒瞬間被毀,淹沒無意境天的大水又衝入了太淩真淵之中。
路小蟬伸手想要收回太淩真墟,舒無隙卻扣住他的腰帶,用力一扯。
那並非普通的腰帶,而是太淩閣的鎖仙綾!
路小蟬的手腕被捆住,連手指都被纏繞了起來,鎖仙綾沒入他的骨血,鎖住了他的丹元,路小蟬掙紮著再也無法結咒了。
舒無隙退出了他的唇間,舌尖在路小蟬的上唇上一挑。
路小蟬渾身都在顫抖,舒無隙單手就將他抱了起來,一邊走一邊吻在他的臉頰和頸間,所有的掙紮在舒無隙的懷裡都脆弱而可笑。
他將他一把扔在了榻上。
路小蟬爬起來就要跑走,他現在隻盼著有人發現了舒無隙的不對勁,能夠趕來救他。
可是誰又能有這樣的本事呢?
舒無隙的修為登峰造極,就連入魔的東墟劍宗都不是對手!
路小蟬的腳踝被舒無隙扣住,狠狠一拽就跌了回去。
他聽見了自己的衣衫被撕開的聲音,一回頭就看見舒無隙那雙暗沉的眼睛。
除了執念,看不到一絲清明。
“舒無隙!舒無隙你醒過來!”
我喜歡你!
我真的好喜歡你!
如果真的是你,把我怎樣都可以!
但若這不是你,我死也不願意!
舒無隙的吻再次壓了下來,路小蟬怎麼踢踹都是徒勞。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醫咒襲向舒無隙的後背,是昆吾趕來了。
緊接著南離境天的朱華上尊還有西淵的劍宗也來了。
雙雙出劍,將舒無隙給困住了。
“小蟬!快走!”
舒無隙的身子被兩道強悍的劍陣給抬了起來,路小蟬狼狽地摔了下來。
舒無隙咬著牙,念著他的名字:“小蟬——路小蟬——你去哪裡都沒有用——我翻天覆地也會將你找出來!”
昆吾解開了路小蟬身上的鎖仙綾,對他說:“你快走!氿鰩就在外麵等你!”
“可是……”
“你還怕兩位劍宗製服不了泱蒼嗎?你留在這裡,隻會讓泱蒼發狂!他的執念就是你!”
如同冰冷的水從頭淋到腳,心如刀絞他也必須得離開。
路小蟬飛身上了氿鰩,飛越無意劍海,哪怕到了劍海的儘頭,他也能聽見舒無隙在念他的名字。
“路小蟬——”
執念深沉,不可消減。
路小蟬低下頭來,抹開臉頰上的眼淚。
是我不好。
如果我從來沒有上過無意境天,他是不是就不會入魔?
如同幻覺一般,他聽見舒無隙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
很冷,很輕,哄著他。
“不要回頭。不是你的錯,是我不曾得到過,一朝擁有患得患失。”
路小蟬睜大了眼睛,他正要轉頭。
卻無形之中有一股力量將氿鰩送出了無意劍海。
那一定是舒無隙儘全力壓製了體內邪靈之後,為了保護他才送他走。
路小蟬並沒有被送回太淩閣,而是被送到了執梧山莊。
淩念梧早就知道他會來,一直望著天空等待著。
路小蟬落地之後,就對淩念梧說:“我要一間靜室,除了日常飯食,無需他人打擾。”
“好。”淩念梧滿眼的擔憂,“你在靜室裡不要出來也好,免得人多口雜,透露了你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