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丹元會裂開?”肇瀾君問。
路小蟬笑了:“是會裂開,所以你就要日日夜夜苦修,修補丹元中的裂隙。日日往複,隻要你勤奮修行,修為是能保住的,就是在想要精進,沒可能了。”
“沒想到千秋殿竟然有這樣的丹藥?”肇瀾君捂住自己的胸口說。
路小蟬樂了:“這可不是千秋殿的丹藥,而是太淩閣的!”
“這是太淩閣哪位醫修所煉?”
“離澈君啊!”
說完,路小蟬就帶著舒無隙和江無潮趕往太淩閣。
舒無隙問:“昆吾什麼時候給你的‘裂丹丸’?”
路小蟬歎了口氣:“什麼‘裂丹丸’啊!就是路邊一文銀子二十粒的糖丸!”
“所以裂不了丹?”
“廢話!”
再度回到太淩閣,路小蟬還真的是百感交集。
他們落在了那個草廬門前,路小蟬拽了一下六角風鈴,嚷了聲:“本君回來了!娃娃們快來給你們師叔開門!”
就在這個時候,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路小蟬探了探腦袋:“哪個小乖乖給我開的門?是青曜?還是子橋?”
但是卻無一人應答。
路小蟬心緒一緊,下意識抓緊舒無隙的手。
“我們還是不要帶江無潮進去的好。”
“嗯。”
太淩閣的虛空層疊一向是路小蟬最不喜歡的,他總是入了虛空就分不清楚方向,所以這第一步,他還真是不敢邁。
誰知道舒無隙直接伸手摘下了草廬屋簷下的六角風鈴,倒轉過來,遞給了路小蟬。
“你看看。”
“誒?這是什麼?”
原來在六角風鈴的內部,刻著乾坤陣。
每次有訪客前來,一旦撥弄了六角風鈴,就等於重新置換了太淩閣內的虛空順序。但是如果將這六角風鈴隨身攜帶,隻要往裡麵看一看,就知道陣眼在何處,也就不會在虛空之中迷路了。
“無隙哥哥,你真聰明!”
“是昆吾太笨了。”
兩人走了進去,曾經的太淩閣內靈氣逼人,如今卻死氣沉沉。
且不說看不到一個太淩閣的弟子,寂靜得讓人心慌。
就連昆吾栽種的那些仙草都一一枯萎沒了生氣。
路小蟬的心跳的飛快,他握著舒無隙的手心都在冒汗。
“無隙哥哥……你有沒有看見靈藤‘千裡嬋娟’?”
靈藤“千裡嬋娟”一直守護著長湮的肋骨,直到肋骨認了路小蟬為主人。
它是上古靈藤,傳聞是太淩閣的創派祖師淩源真君親手栽種,第一任泱蒼君以靈氣喂養,萬餘年來,沐浴著太淩閣的人傑地靈,說是“神物”也不為過。
“它已經枯萎了。”舒無隙的聲音很沉。
路小蟬顫了一下。
“枯萎?‘千裡嬋娟’怎麼可能枯萎?”
他們來晚了一步,法寧真君應該已經來過了。
路小蟬還是難以置信,舒無隙拉著他的手,低下身來,觸摸上一片枯槁的藤木。
隻是輕輕一碰而已,沒有溫度,也感覺不到靈氣的流動,隻聽見了不斷蔓延開來的碎裂聲音,路小蟬趕緊將手收了回來,但它還是碎裂開了。
眼淚落了下來,在太淩閣的那段日子裡,“千裡嬋娟”也曾陪著他。
他還記得自己爬上去,摘了好多好多“千裡嬋娟”的果子,青曜就在藤下求他趕緊下來。
“它是靈藤啊……怎麼會枯萎呢?”路小蟬問。
舒無隙單膝俯身,手指沿著靈藤的根劃了一道弧線,頓時,黑色的邪陣浮現了出來。
路小蟬瞪圓了眼睛:“這是什麼?”
“是魔都吸取精魂的邪陣。法寧真君應該就是用這邪陣將靈藤的精氣都吸走了。隻是要用這邪陣,就必須有獻祭。”
“難道說……整個太淩閣的弟子都被……都被獻祭了?”
所以他們才會找不到任何人!
路小蟬晃了神,大聲呼喊起其他人的名字來。
“子橋——青曜——你們在不在?華熵!言洇!”
他的聲音久久回蕩起來,空曠得讓他心寒。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靈藤乾枯碎裂,化作塵埃落下。
舒無隙一把拽過了路小蟬,護在了懷裡。
路小蟬的眼淚滑落,浸濕了舒無隙的衣襟。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一張張或天真或正經八百的臉,他們喚他“小師叔”,追在他身後收回他那些用靈草編成的貓貓狗狗……
而靈藤就這樣化作了塵土。
這時候,塵土之下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誰——”路小蟬十分警覺,他一側目,發覺有許多道靈氣勾勒出人形,正在往上爬。
“無隙哥哥,靈藤之下有人!”
他奔跑了過去。
舒無隙一道靈氣推開了塵土,就看見一隻手伸了出來,路小蟬發覺這人的靈氣挺弱的,下麵還有很多人把他往上撐。
路小蟬忽然明白了過來:“是青曜啊!”
他抓住青曜的小細胳膊,一下子將他拽了出來。
青曜趴在地上,一邊喘氣一邊咳嗽,灰頭土臉,看見路小蟬的瞬間,就一把撲上來抱住了他的腿:“師叔——你怎麼才回來啊!我們太淩閣都沒了!”
接著,不斷有太淩閣的弟子從下麵爬出來,那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可路小蟬看了,卻巴不得把他們每一個人都親上一大口。
仿佛自己一夕之間經曆了大悲大喜。
子橋搖晃著過來,推了青曜一把。
“你這沒出息的!什麼叫做太淩閣都沒了?師叔不是來了嗎?師父也在西淵啊!我們每一個都還活著!隻要有一個人在,太淩閣就在!”
路小蟬抹開了臉上的眼淚,遞了一粒丹藥給子橋:“你趕緊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昨日傍晚……法寧真君帶著一個身披鬥篷的女子到訪……”
那女子,便是被澔伏毀容的淳寧君。
他們二人的到來,令整個太淩閣都戒備起來。
子橋作為昆吾的首徒,見了他們二人。
法寧真君非常誠懇地跪在了子橋的麵前,懺悔自己的過錯,說他明知道澔伏入魔卻不多加阻攔,是為了淳寧君。
“我甘願為助紂為虐,就是希望有一日澔伏入魔鑄下大錯,身敗名裂——所以才會與他體內的魔君戮厲合謀,邀請眾仙門前來重巒宮……我本來就沒有想過要煉化眾仙首,隻是想澔伏犯錯而已……如今澔伏已經認罪,眾仙門皆道什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可是淳寧君怎麼辦?她這一生最大的過錯也就是陷害了莫千秋!西淵一戰,莫千秋聲名顯赫,可淳寧君卻……她是一個女人啊!”
法寧真君跪在了子橋的麵前,聲淚俱下。
他摘下了淳寧君的麵紗,淳寧君想要遮住自己的臉,法寧真君攔住了她,說不讓太淩閣的人看看,怎麼知道當年的澔伏有多過分。
淳寧君原本是西淵第一的美人,她左側的臉有多動人,右側的臉就有多恐怖。
看著這麼嚴重的傷勢,子橋心軟了,答應了法寧真君。但這並不代表子橋沒了戒心,他將法寧真君囚在了昆吾的靜室內。
但沒想到法寧真君竟然以邪陣煉化了昆吾靜室內的靈槐,並借助此力,離開了靜室,假意要偷取靈藤“千裡嬋娟”的果實,引來了太淩閣內所有的弟子。
卻沒想到,他在此處施了邪陣,要將所有趕來的弟子全部獻祭,煉化靈藤。
靈藤擁有萬年的靈氣,已通人性,它拚儘了自己的靈氣,將入陣的弟子全部都收入了自己的根下麵,那正好是另一個虛空。它又撥動了六角風鈴,將弟子們置換了位置。
“如果法寧真君的邪陣沒有獻祭,又是如何催動的?”路小蟬皺起眉頭。
“這我們就不得而知了啊!如果不是師叔你回來,又撥動了六角風鈴,我們不知道要在虛空裡困守多久!”
眾位弟子看著地上靈藤碎裂的痕跡,痛心疾首,他們小心翼翼地要將靈藤收集起來。
青曜忽然大驚失色,跌倒在地:“這……這是……這是誰啊!”
“什麼?怎麼了!”子橋和其他弟子們趕了過去。
隻看見一個乾枯的屍體扭曲的樣子蜷縮在地上。
路小蟬和舒無隙走了過去,路小蟬看不見這人是什麼樣子,但聽子橋的形容,不但精魂被吸乾,丹元也無蹤,就連血肉都乾涸了。
子橋隻是找了根枯枝碰了他一下,即刻就化成了粉末,驚得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在衣物之間,子橋挑起了一個腰牌。
“他是法寧真君!沒想到他竟然將自己給獻祭了!”
“自己獻祭?”路小蟬歪了歪腦袋,“未必吧?雖然說要讓淳寧君的臉複原必須要她擁有比澔伏更高的修為……要達到這個目的,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命還是比臉珍貴吧!我們太淩閣的麵具戴在臉上那可是如假亂真啊!”
“是啊……完全可以讓淳寧君先帶著麵具,然後慢慢醫治好臉,沒必要做的這麼絕!”
就在這個時候,昆吾趕了回來。
路小蟬本以為他會立刻號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但他隻是冷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師兄……我知道靈藤沒了你肯定很難過,但是……”
昆吾閉緊了眼睛,施了一道醫咒,將靈藤的塵骸收斂了起來。
“萬物枯榮,是自然法度。靈藤護住了太淩閣的眾位弟子,死得其所。隻是……泱蒼君你不可在此逗留,必須馬上回去無意境天!”
昆吾字字鏗鏘,肯定無比,和之前說話總是繞了半天才到重點全然不同。
“什麼意思?”路小蟬頓覺大事不妙。
靈藤和無意境天有什麼關係?
“你還不明白嗎?法寧真君既然被獻祭煉化,得益的人是誰?”
“淳寧君啊,她這下修為大增!那她也是要去西淵找澔伏報仇雪恨啊!關無意境天什麼事?”
路小蟬一回頭,就看見舒無隙眉心一凜。
“小蟬,我們即刻回無意境天!”
舒無隙竟然著急了,路小蟬立刻讓無痕劍出鞘,帶著舒無隙衝出了太淩閣。
“無隙哥哥!你快跟我講清楚啊!”
“靈藤‘千裡嬋娟’是淩源真君種下,受過第一任泱蒼靈氣喂養的靈藤!而且它還守護長湮肋骨萬年有餘,自然也有長湮的精氣在其中。淳寧君擁有了靈藤的精元,且不說修為大增不懼無意劍海的威壓,她如果從解劍石中拔出我的無隙劍……”
路小蟬的心猛地一陣下沉,背上起的都是冷汗!
無隙劍說不定會以為是泱蒼君回來了……不以反抗就離開解劍石!
若是那樣,無意劍海就會墜落下來了!
可如果淳寧君想要報仇,以這身修為去找澔伏綽綽有餘!為何要讓無意劍海落下來呢?
除非——淳寧君早已入魔!
她拔開無隙劍並不僅僅是為了讓劍海墜落,而是為了釋放被鎮壓的邪神混沌!
疾風萬裡,路小蟬以最快的速度衝向了無意境天,因為速度太快了,周身如同著火了一般,在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痕跡,像是天空裂開了一般。
各派仙首都看到了這番奇景,一時之間猜不出發生了什麼。
淩念梧仰起臉來,眉心緊蹙,瞬間出劍,衝了過去。
門下弟子驚道:“莊主!您要去往何處!”
“無意境天怕是生了異動!我必須去看一看!”
南離境天的渺塵元君也道:“隻有至劍以極速飛行才會有這般景象!如果無意境天無恙,泱蒼君無需這般著急!”
渺塵元君即刻禦劍離開了南離。
莫千秋本來剛馴服了一條沙蛇,正把它欺負的一愣一愣,窩在地上不敢動了,可是一抬頭就看到那一抹金線。
“這兩人是趕著投胎,還是趕著洞房啊?”
莫千秋想了想,又覺得不對。
“路小蟬那把懶骨頭,無論投胎還是洞房都不至於飛這麼快!”
而北溟的冰川之中,漣月元君身上披著厚實的皮毛大衣,懷裡窩著一隻靈獸正閉著眼睛打著盹兒。
靈獸被他抱的太緊了非常不舒服,踹了他一下,漣月元君隻好仰麵躺下。
而那頭靈獸就站在他的胸口上,繞了一圈,窩成了個團子,繼續睡了。
漣月扯了扯靈獸的耳朵,不滿意地說:“臨霜啊,你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不見你修行!這得多少年以後你才能恢複人身,好與我相親相愛啊?”
下一刻,漣月的下巴又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他一仰頭,就看見了遠處那道金線。
“哎喲……這是天裂開了?”
懷裡的靈獸從厚實的皮毛大衣裡探出腦袋來看了看,然後困倦的眼睛忽然來了精神,一直用腦袋撞他的下巴。
“那裡是無意境天,歸泱蒼君管。我們在北溟吹吹冷風看看極光就好……哎喲!你又踢我!好好好,我們去看看!你彆踢我啦!”
眨眼的功夫,路小蟬和舒無隙就來到了劍海之下。
就在這個時候,無意劍海竟然翻滾了起來,像是要墜落了一般!
“是有人要取出無隙劍!”
“那你趕緊收了劍海!”
路小蟬逆風而行,那呼嘯磅礴的劍意就像是隨時要將他湮滅。
舒無隙閉上了眼睛,與無隙劍共感。
解劍石前,淳寧君雙手握在劍柄上,將“千裡嬋娟”的靈氣附著在了無隙劍上,劍的靈氣與淳寧君的靈氣相交,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解劍石顫動著,仿佛要留住無隙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