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休終於意識到了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那位哈裡森教授，在他進門的時候，握著碎片的雙手就一直在持續地、輕微地顫抖著。
江浮休沒有對此太留意，隻是心裡有些奇怪。而到了現在被諸星河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一件什麼大事。
江浮休：……
他有些頭疼地扶了扶額角，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太高調了些。
他並不畏懼高調帶來的一切，隻是……
江浮休永遠沒辦法忘記，他在那個狹小的精神域中見到的僅剩一塊瀕臨破碎的碎片的精神體。
即使是在修真界，能夠把一個人的元神攪碎到這種地步的手段，也是極其少見且殘暴的。這意味著這個靈魂將會永遠消逝，無法投入任何新的輪回。
江放甚至連自己重要的記憶都沒能保住。隻有一個人先被洗去記憶，再被攪碎精神體，才能讓江浮休這個後來者，甚至連原主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而江浮休在這個世界用各種旁敲側擊的方式打探過，卻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擁有能夠徹底摧毀一個人精神體的方式。
……不能妄動。
江浮休確信現在這樣的情況，他的任何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讓自己再一次被盯上。
在實力足夠強大之前，他都必須韜光養晦。
偏偏諸星河還在一邊追問著，連目光都變得又敬又畏：“所以老大……你到底做到了什麼地步，才會讓哈裡森教授那樣的老頑固願意讓你進機械係啊？”
“之前機械係快要招不到學生了，我聽我家裡人說，有權貴去找過哈裡森，想把機械係做成一個‘鍍金專業’。”諸星河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說了出來，“機械係幾乎所有的教授都同意了，隻除了哈裡森教授一個人。”
“也不知道他用什麼理由說服校方的，反正到了最後，也就沒人再提過這些事情了。反而是那些被他擋了‘財路’的教授們，一個個地看他不順眼起來。”
江浮休心頭一凜，莫名地想起了那個最初賴在哈裡森教授的研究室裡，後來又被請出去的那位教授。
“沒什麼，我也失敗了。”江浮休深諳假話必須真一半的道理，臉上甚至還帶了一個真摯的笑容，“大概是製作的方向和以往的不一樣，才會讓他們願意收我的吧。”
好不容易才把諸星河這個好奇寶寶打發走，江浮休鬆了一口氣。
諸星河這樣完全不加掩飾又毫無心機的性格，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家庭才能養出來的。
他搖搖頭，繼續試圖徒步回去。
首府大學的景觀做得十分漂亮，又因為並不是時常有人願意親自走路，因此各種各樣的植物也沒經過什麼精致的打理，野蠻生長中竟然還能看出幾分自然的意趣。
於是江浮休也不按尋常路走了起來。
所以當他順著一條小道繞過一幢巍峨的建築之後，差點在拐角處和人撞了個正著。
江浮休的反應速度夠快，於是他在瞥見一道人影的瞬間，下意識地向著外麵跨出一步。卻沒想到對方似乎也是同樣的下意識反應，幾乎與他完全同步地往外麵邁出一步。
於是江浮休和那人麵麵相覷，對了個正著，甚至還能近距離觀察到對方的眼睛。
……真、真好看啊。
江浮休發誓，這是第一次，他發現一個人的眼睛能好看到這種地步。
墨綠色的瞳孔，僅僅在下半部分由於陽光的傾入，而泛出璀璨又炫目的光，漂亮得像是江浮休當年在修真界收集過的那一堆沒什麼用處卻足夠好看的石頭。
但石頭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隻要活著，人就能動能走，能有各種各樣的情緒或眼神。
江浮休看著那雙原本平靜如深潭的眼睛乍跌落一絲驚訝，腦子裡頓時一絲彆的想法都沒有了。
元神出竅一般地懵懵地和人說抱歉，然後又和那個人一起下意識地向裡邁出一步，再一次堵了個結結實實。
這時候江浮休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尷尬得臉上頓時燒了起來，一疊聲地道起歉來，隨後腳底抹油，迅速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