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死了,死在從法院回來的當天晚上。
她第五次起訴離婚,向法庭提交了派出所的出警記錄和法醫的驗傷報告。可法官說少年夫妻老來伴不容易,被家暴了二十多年的她跟丈夫馮二強感情還沒破裂,審判依然不予離婚。
律師勸她繼續起訴,五次離不了就離第六次。審判結果都上熱搜了,不信下一次法院還能熟視無睹。
周秋萍說好,她死都要離婚。
可她沒能等到下一次開庭。
當晚,她打完工回到租房,喝得醉醺醺的馮二強砸開了房門要搶錢去打牌。她不給,馮二強一腳踹在她心口上,她後腦勺撞到了桌角,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閉上眼的瞬間,周秋萍好恨。
她恨自己為什麼要執著不能為了這個人渣毀掉自己的下半生,隻求法院判離婚。她早就該拿起刀直接砍死這個人渣。不管是被判故意殺人槍斃還是防衛過當坐牢,她好歹給自己報了仇。
現在呢?她可從沒聽說過哪個家暴打死老婆的男人會吃槍子兒。
假如人生能重來,她一定要親手殺了那個畜生,為自己償命!
迷迷糊糊間,周秋萍聽到了哭聲。
她覺得奇怪,有誰會為她哭呢?
父母早已過世,那個所謂的哥哥不提也罷。至於她兒子,嗬嗬,也絕對不會為她掉一滴眼淚。
兒子一直反對她離婚,說嫌丟人。
嗬,那是騙人的鬼話。她不是成功的母親,沒能培養出優秀的兒子。那爺兒倆一樣自私,拿她當老媽子使喚。
她要真跟馮二強離婚了,以後誰來挨馮二強的拳頭,誰來伺候這個酒鬼,替這個賭鬼還債?兒子是決計不肯承擔的,他寧可生他養他的親媽被活活打死。
哇哇的哭聲愈發清晰,仿佛就在她耳邊回蕩。
周秋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間灰撲撲的屋子裡。罩著床的蚊帳是灰撲撲的,上麵破洞的地方貼了膠布。身下壓著的老式竹席是灰撲撲的,破損的地方同樣打著補丁。就連牆上的白熾燈也是灰撲撲的,散出的光昏黃而暗淡。
周秋萍疑心自己是臨死前回顧一生,不然她怎麼會見到老家的屋子。1991年發大水後,鄉下老家就變成湖了啊。
難道老天爺可憐她,叫她臨死前有機會報仇,好不帶著怨氣去投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野草一樣瘋狂地在她心中滋長。周秋萍顧不上自己是不是身處幻境。即便這一切都是做夢,她在夢裡砍死馮二強她也能出了這口惡氣。
她掙紮下床,扶著床頭壓製住眩暈,咬咬牙按照記憶走進隔壁廚房,摸出了菜刀。她記得刀是新磨的,鋒利的很,連骨頭都能砍斷。隻要一刀,一刀砍斷了馮二強的脖子,她就能替自己報仇雪恨了!
冰涼的刀柄抓在手上,給了周秋萍種詭異的真實感,讓她忍不住渾身戰栗。
堂屋沒開燈,院子裡隻隱隱顯出竹床和矮桌的輪廓,馮二強正坐在桌旁喝酒,口中罵罵咧咧:“哭什麼哭,煩死了!怎麼還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