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爹攢了一輩子也省了一輩子,愣是蓋起了全村獨一份的小洋樓。房子是他親手設計的,煙囪朝裡開,冬天洗澡間不放爐子都熱烘烘的。
可惜這小樓他沒住上一天,他老婆跟女兒也沒享受過一日,因為房子是蓋給周家嗣子的。
周家老兩口隻有周秋萍一個獨生女。周秋萍都以為自己要招女婿的時候,周大爹又從老家本家那過繼了個兒子。
這種事在鄉下不算稀奇,可人家過繼孩子肯定是在孩子小的時候就把人接到家裡來養,這樣才能養出感情來。
但周大爹也許是不到老婆絕經都沒放棄生自己兒子的念頭,愣是到絕望之後才匆匆忙忙過繼了個比周秋萍年紀還大五歲的兒子,還給人蓋了樓房娶了老婆才放下心來讓人給他葬禮上摔盆。
子不嫌母醜,周秋萍不好吐槽自己爹媽腦袋進水。可摸著良心講,她得說這是父母這輩子做過的最蠢的事。
過繼的便宜兒子能孝順?人家沒生他養他的親爹親媽啊,要在你們身上感受父愛母愛。
阿爹死得早,上下兩輩子都沒體會到便宜兒子到底是個什麼玩意頭。倒是阿媽,能動能做的時候沒敢指望便宜兒子,等到做不動要人照應時,能指望的也就是她這個女兒了。
就是現在,阿媽還能種田乾活呢,不照樣樓房住不上,隻能住在旁邊的泥巴屋裡。下河村是隻有一棟樓房,但其他人家也基本都是青磚大瓦房啊。
也不知道阿媽是如何能坦然坐在泥巴屋前幫忙照顧毫無血緣關係的孫子而心裡不膈應的。
周高氏正在擇菜準備中午飯,看到帶著兩個孩子登門的女兒,她慌忙站起身:“二強呢?呀,你一個人來的?你跟二強吵架了?”
周秋萍聽到馮二強的名字就壓不住心頭火,不耐煩道:“到底哪個是你生的,你光曉得關心外人了。”
周高氏叫女兒氣得夠嗆,伸手想拍女兒。大外孫女兒先尖叫起來:“外婆你不打媽媽,我乖,我聽話。”
周高氏一愣,手停在半空落不下來。她慌忙抓住女兒的胳膊,想要查看:“他打你了?馮家人打你了?好個馮二強,他打你?!”
周秋萍看阿媽的樣子,心中暗自舒了口氣。
還好還好,要是阿媽說她挨打也該忍著,那她立刻掉頭走人。就是阿媽晚年沒人照顧死在泥巴屋裡臭了,她也不會回頭看一眼。
周秋萍沒回話,隻問阿媽:“我要跟馮二強離婚,你管不管我?”
周高氏手停住了,然後拍了下女兒的胳膊,狠狠地罵道:“離什麼婚啊?哪個不是吵過來的。他家欺負人,等你哥哥回來,我讓他上門講理去。”
周秋萍冷笑:“指望他?你喊得動人嗎?”
農村女人在婆家受欺負,除了少部分是因為自身脾性軟之外,起碼半數以上都是娘家不硬氣。女人出嫁了就沒自己的家,婆家當你是外人,娘家也不肯伸頭,那你還能依靠誰,隻能打掉牙齒也含血往肚裡咽。
周高氏訕訕,她也知道自己在過繼兒子麵前說話聲音大不起來。她還指望人家給她摔盆燒香火呢。
老太太隻能悻悻地找補:“你哥陪你嫂嫂回娘家了,不在家。”
看女兒直接冷笑出聲,她又加了一句,“行了,回頭二強來接你,我好好跟他講。你自己也注意點,兩個都是丫頭,二強家裡不高興也正常。”
周秋萍頓時火大:“對,你應該生下我就淹死我,省得丫頭惹你不高興。”
周高氏都傻了,半晌才冒出一句:“你這丫頭怎麼回事,跟吃了火藥一樣。”
周秋萍很想回她,你經曆回被人打死了凶手卻好好活著試試看。還吃火藥呢,一把火燒了這狗日的世界的心都有了。
樓房的院子裡傳來“咯咯噠”的聲音,在邊上陪妹妹玩的青青激動地喊起來:“生蛋了,雞生蛋了。”
在衛生院的這三天是她有生以來最幸福的三天,媽媽每天都衝蛋花給她喝呢,又香又甜的蛋花。在家裡,雞蛋全被奶奶拿去給堂哥吃了。
周秋萍不想再跟阿媽吵,起身去院子裡撿雞蛋。周家養了四隻母雞,雞窩裡有三隻蛋,還溫熱著,顯然剛生下不久。
她心情好了點,笑著招呼大女兒:“給你打個蛋湯,給妹妹蒸個雞蛋,再炒個韭菜雞蛋好不好?”
青青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高興地分配美味大餐:“媽媽吃,外婆也吃。”
周秋萍一把撈起女兒,在她小臉蛋上“吧唧”親了一口。哎喲,都說女兒是媽的小棉襖。真是大夏天都跟喝了冰鎮綠豆湯一樣順心。
周高氏卻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三個蛋都吃了,也太多了,給丫頭蒸個蛋打個蛋差不多了。”
母雞每天下的蛋都有數的。
周秋萍拉下臉,眼睛死死盯著阿媽:“哦,我是撿來的,你怎麼沒生下我就掐死我?”
她媽撈的小雞仔,她媽喂的雞,雞生了蛋她這個親生女兒倒沒資格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