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床單被麵的生意比昨天更火爆。
中午周秋萍又從榨油廠拖油渣去小區賣時, 就看到有人聚集在校門口排隊,門衛扯著嗓子喊:“擠啥啊, 當學校是公園,誰想逛就逛?都等著。”
周秋萍假裝沒看見,騎著三輪車繼續去商場門口賣油渣。
一直到傍晚去托兒所接了孩子,周秋萍還帶大女兒上黃秀琴那兒吃了大骨頭湯麵,又給小女兒喂了奶粉,她才打包自己下廚做的雞蛋炒麵往回走。
沒到校門口,她瞧見阿媽騎車朝學校去,趕緊招呼人先停下吃麵條。
“吃飽了再回吧,我們一進去估計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了。”
“這麼厲害啊,我看昨晚也沒多少人。”
“你自己看吧。”
一下午的功夫, 衛校門口排的長龍都趕上過年前火車站售票窗口了。
周高氏趕緊加快速度,三口並作兩口乾掉搪瓷缸裡的雞蛋白菜炒麵,又喝了一杯綠豆湯,然後抹著嘴巴跟女兒外孫女一道回宿舍。
周秋萍搬了桌子攔在打開的宿舍門口充當櫃台,防止情緒激動的顧客衝進去搶貨。
事實證明,她們的決策是英明的。因為接下來的六個小時,彆說吃飯喝水了, 母女倆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
到後麵, 周秋萍都慶幸天熱出汗多尿少, 不然她能被尿活活憋死。
她跟阿媽集體忙成陀螺,連倆小丫頭都不得不托付給宿管幫忙照應。報酬是再賣十條被麵給宿管。
買床單的人從宿舍二樓一直排到衛校大門口。賣到後麵, 甚至有顧客壓根不知道買什麼。因為他們就是出門乘涼的,看到有人排隊,趕緊慣性跟上。
周秋萍無語:“那你還要嗎?”
後麵立刻有人接話:“你不買就饒給我,我拿六條水仙花床單。同誌, 我另給你一塊錢。”
誰知這人瞬間改變主意:“買,誰說我不買。三條是吧,我都要了。”
阿媽立刻拿了三條水仙花床單遞過來。
做完這單生意,再收了兩個人的錢,周秋萍數著手上的鈔票,抬起頭皺眉:“同誌,這錢不對啊,你要三條是六十塊。這隻有五十五。”
站在桌子外麵的女顧客臉上紅紅,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羞窘的,卻死鴨子嘴硬:“這不是錢啊,新發行的十塊錢。”
“這是國庫券,寫得清清楚楚,我識字。”周秋萍在對方麵色青紅相交時,露出微笑,“國庫券隻能對折用,我昨晚沒說明白,您在補十五塊錢的國庫券吧。”
後麵的人都顧不上diss這女教師欺負人家個體戶是從鄉下來的沒啥見識了,集體激動地追問:“能用國庫券?”
國庫券雖然不能在市麵上流通,但私下一直有交易。有些地方銷售滯銷商品時,就以拿國庫券結賬的方式變相打折。
但那都是賣不出去的東西,現在拿錢都未必能買到東西。
排隊的人群瞬間瘋了,還有人抱怨:“你怎麼不早講?”
周秋萍無辜:“我昨天也不知道你們今天會來啊。”
立刻有衛校教職工家屬以及住在附近的人飛奔回去拿國庫券。作為端國家飯碗的人,他們每個月都會被強行攤派國庫券,家裡攢了一堆用不出去又不甘心三文不值兩文賣給倒爺呢。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用國庫券付賬的人越來越多。等到堆得滿滿當當的宿舍都清空時,周秋萍收到的國庫券已經裝滿了一個布袋。
她皺著眉毛抱怨:“國庫券起碼拿大麵額的過來啊,五塊錢打對折才兩塊五,我算賬算半天,不是白耽誤大家時間嗎?”
原本排隊的人還嫌她事兒多,聽到後麵感覺涉及自己的利益了,瞬間又紛紛附和:“就是,都給大家省點事。”
周秋萍趁機發話:“那今天我就在這兒說了啊,用國庫券的話,一張起碼10塊錢。最好是50 的100的,這樣我好算。1塊5塊的,我真不收,算不過來。”
眾人幫她吆喝:“對對對,早就該這樣了,白耽誤大家功夫。”
周秋萍露出笑容,看了看後麵的隊伍,咬牙道:“行,謝謝大家支持。本來還有點貨,我明天一早要送到供銷社去。算了,今天一並賣給大家。真沒有了,明天你們千萬彆喊人過來,省得人家白跑一趟。”
大家趕緊保證:“不喊不喊,快點賣吧,不早了。”
即便是從床底下拿出的幾大包床單,也沒人嫌棄呀。
待到宿舍一掃而空,二次排隊沒能再買到的人隻能失望地離開。
宿管一直在邊上幫忙看孩子,這會兒豔羨不已地看著收錢的袋子:“乖乖,周老板,你們不是萬元戶,你們這是百萬富翁哦。”
周秋萍矢口否認:“哎呦,您可彆開玩笑了。你以為我進貨便宜呀,現在是拿著錢到廠裡都拖不到貨。出廠加一次價,運出來還要再加一次價。你看我今天賣的多吧,其實真正落到我手上的也就百把塊錢。其他部分全都得拿去疏通門路,不然人家憑什麼給我貨呀?都是手上有權的吃肉,我們最多喝點湯。”
宿管將信將疑,一時間覺得她嘴裡沒一句真話,一時間又認定她的確沒多大能耐,不然哪至於叫人直接抓去做結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