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基層有基層的生存規則。
抱養孩子在農村太常見了, 常見到司空見慣,誰都不認為這是犯罪。
假如派出所真把他們抓去坐大牢, 那引起的衝擊就大了。鬨出拐賣案,地方也臉上無光。
中年女人大吵大鬨,她做中人幫忙抱養的孩子多了。縣裡的某主任和某局長家的小孩都是她介紹的呢。就是齊河鎮,她這中人酒也沒少喝。
派出所狼狽不堪,挨了打的表妹夫向表姐夫求救:“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咋就鬨大了呢?你是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了,我嬢嬢家我家還要在這裡混飯吃啊!”
陳秘書被吵得頭痛,感覺自己的親信都是酒囊飯袋,關鍵時刻,豬腦子都能讓他們跪下來哭著喊爸爸。
“你不會動動腦子想啊, 先把人扣住,讓他們去上學習班!上個三個月半年再說。”
派出所這才恍然大悟。好主意,不愧是領導秘書。鎮裡隔段時間就會辦學習班,那些沒及時交提留款的,那些不交超生罰款的,通通進去好好學習。
學習老實了,就曉得要乖乖掏錢了。砸鍋賣鐵也得掏。
陳秘書轉過頭, 笑容滿麵地看曹總:“您看這事處理的, 您還滿意嗎?基層工作經驗不足, 就是要好好指導。哎呀呀,曹總你受傷了呀?趕緊去醫院, 不然傷口會感染的。”
周秋萍也意識到對方的西裝褲磨破了,膝蓋估計也破了。
“曹總,今天真是謝謝你。你趕緊去醫院吧。我陪你一塊去。醫藥費我來出,你的衣服……對不起, 我可能買不到,多少錢,我出。”
周秋萍知道對方不會在意這點小錢,但這是最基本的態度問題。
曹敏莉原本不打算踏入鄉鎮衛生院。
她從小都是私人醫生上門檢查,生病也是去自家的私立高級醫院,可大陸隻有又破又舊的公立醫院。
不過瞧見周秋萍胳膊腿都鮮血淋漓的模樣,曹敏莉還是點了點頭:“好吧,你也去。”
好在衛生院雖然水平有限,但她們受的本來就是皮肉傷,將傷口上粘的沙粒塵土洗乾淨,消完毒,連縫針都不用,隻要覆蓋上紗布就好。
衛生院連X光機都沒有,醫生也沒給周秋萍拍片子,隻抓著她的胳膊來回轉了兩圈,斷定是肌肉拉傷,給她開了膏藥,讓她半個月內胳膊都不要使大力。
周秋萍趕緊點頭答應。
陳秘書全程陪同,到這會兒才稍稍放下心,趕緊主動邀請:“曹總,您看衛生院亂糟糟,我還是另給您安排一處地方休息吧。”
周秋萍也跟著表示:“實在太麻煩您了,曹總。今天多虧了您。”
如果沒有這位貴客幫忙說話。陳秘書才不會打自己人的臉,多管這個閒事呢。
曹總麵色平靜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隻問了一句:“你可以嗎?”
話音落下,走廊裡就傳來周高氏焦急的喊聲:“秋萍啊,秋萍——”
“阿媽,我沒事,青青和星星都好的。”
周高氏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把抱住女兒:“我的秋萍哎,你咋這個樣子呀?”
醫院走廊上也沒個穿衣鏡,周秋萍當然不知道自己的模樣究竟有多狼狽不堪。她挨打的那半邊臉高高腫起,她的大腿和胳膊都被蹭破了,藍灰色的褲子和淺藍色的衣袖上都血跡斑斑。
“阿媽,我真沒事,大夫已經看過了,都是皮肉傷。”
護士趕緊過來勸:“哎哎哎,你先管你外孫女兒才是真的。她胳膊不能吃勁,抱不動小孩。”
周高氏這才抽抽噎噎地看小外孫女兒,又四下張望:“青青呢。”
“還在馮家村,得趕緊把人接回來。”
“來了來了。”
秀禾的婆婆抱著青青進衛生院。她看著孩子越想越害怕,也不曉得秋萍情況如何。聽秀禾回來說,馮家人想送走星星。她又怕這幫畜生會過來搶青青,索性將人送回孩子母親身邊,也算是卸掉擔子。
青青嚇得厲害,看到媽媽就哭,嘴裡一直喊外婆。
周秋萍這回沒慣著女兒,反而讓她長記性:“人要帶你走,你怎麼不跟外婆講?以後不許跟任何人跑。你們爸爸是畜生,你不要心存幻想。不然我護不了你們一輩子!”
她知道自己應該溫和地對待女兒。可命運溫柔地對待了她了嗎?不強硬,不早點看清,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這就是她們身為女人的命,必須得奮力抗爭的命。
曹敏莉看這一家人哭哭啼啼,開口告辭。
“好吧,既然你家裡人已經過來了,那我就先走一步。”
她同周秋萍點點頭,十分客氣。
客氣到陳秘書當場拍胸口保證:“我們一定會秉公處理這件事,堅決保護婦女和兒童的權益。那個曹總,我們走吧……”
“走什麼走?”醫院門口又跑進一位白領麗人,標準的TVB職場劇女精英的打扮,她的普通話要比曹總更流利些,語氣十分不悅,“陳生,你沒看到我們曹總受傷了嗎?”
她真是厭煩極了跟這些家夥打交道。一個個,要麼把貪婪兩個字赤.裸.裸的貼在額頭上。要麼假清高,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所以雖然她看不上周良彬,但她也得承認有那個家夥在中間當掮客,的確能省掉她們很多事。
曹敏莉不輕不重地喊了一聲:“蘇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