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又窄又小, 周秋萍身上背著包,自然沒辦法連人帶包一塊兒進去。
這時候又體現出解放軍同誌崇高的可信任度了。換成其他人, 拿刀抵在周秋萍的脖子上,她都不敢讓價值幾十萬的財產離開自己身邊。
但解放軍讓她把包先塞進去,她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事實證明,人民子弟兵對得起她這份信任。她被順利地拉了進來,她的包也一直在她視線範圍內,重新回到了她懷中。
坐在最靠車窗邊的解放軍還誇獎了她一句:“你這個背包的方法好,不容易招賊。”
周秋萍有心跟人家多寒暄幾句,最好就留在他們的座位旁邊。
倒不是她厚臉皮想搞道德綁架那一套,用眼神逼迫人民解放軍給她讓座。而是她一個單身女人獨自出門在外,跟解放軍待在一起, 天然具有安全感,一般毛賊根本不敢蠢蠢欲動。
可惜的是人民子弟兵愛人民,愛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民。幫了她,人家還得幫彆人。
周秋萍隻能識相地往旁邊退,省得擋住其他人上火車的路。這一退二退,她就被擠到了兩節車廂之間。
還是人疊人,人擠人。
30年後的地鐵跟現在的火車一比起來, 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周秋萍好不容易找到一小塊縫隙, 開了雙肩包的小格, 翻出書,席地而坐, 開始背單詞。
不背單詞不行,火車上的味道實在太難聞了。如果不找點事轉移注意力,她估計會當場吐出來。
不得不說,由儉入奢易, 由奢入儉難。以前在農村種地的時候,更埋汰的經曆多了去,她也能忍著。現在她就忍不了,不願意委屈自己,隻想過好日子。
可惜好日子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得自己奮鬥。如果今時今日的她地位夠高,也不至於連火車臥鋪都換不上。就算臥鋪狗眼看人低,那她起碼也可以坐飛機。
隻不過麻煩又來了,現在全國機場航班能不能印滿一頁紙都要打個問號吧。
想要超越時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她能做的就是順勢而為。
周秋萍也不知道學好英語對將來有什麼具體的幫助,不過多學點總沒壞處。火車上燈光昏暗,她拿著手電筒照一個單詞,然後就閉上眼,在心中重新拚寫出來。
如此反反複複,伴隨著火車碰擊鐵軌發出的況且況且聲,她居然也背完了一頁紙的單詞。
長期垂著脖子有點累,她抬起頭順時針逆時針各轉了三圈,然後再上下抬頭。
結果周秋萍視線落在站在自己麵前男人的臉上時,她差點而沒扭了脖子。
“解,解放軍叔叔你有事嗎?”
媽呀,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周秋萍發誓她不是裝嫩,而是習慣性的在解放軍後麵加叔叔作為後綴。
年輕的解放軍也沒覺得這是冒犯,反而笑著問了句:“你學外語的呀?哪個學校的啊?”
周秋萍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隻能含混一聲:“不是。”
解放軍大概也意識到唐突了,笑了笑。
剛好這時候列車到站,不少旅客急著下車。他便衝周秋萍點點頭:“你看書吧。”,往前麵的車廂走去。
火車走走停停,不時有人上車又有人下車。周秋萍估計下車的人要比上車的多,因為過了四五站之後,火車再次停下的時候,列車員居然打開了車門。
在此之前,大家的通道都是車窗。
周秋萍暗自鬆了口氣,人少點,起碼氣味也好聞點。
車廂裡的汗臭跟腳臭味實在要人命,她每喘一口氣都懷疑自己吸進的是毒氣。
她站起來活動了下身體,琢磨著也去接杯水喝兩口。反正這一夜是彆想睡了,就算她能忍受糟糕的環境,她也不敢睡呀。
唉,要奮鬥啊,老農民連臥鋪票都沒資格買。
她正感慨呢,後麵的車廂突然間傳來驚呼:“抓小偷啊,抓小偷——”
火車上的燈光暗淡極了,周秋萍根本沒看清楚人的臉。她指瞧見個黑乎乎的身影,朝自己的方向跑。
銀光一閃,這人手上好像還抓著刀。
完蛋了。
周秋萍腦袋一片空白。
80年代的交通治安相當夠嗆。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它做不到的亂。什麼搶劫盜竊都司空見慣,騙子小偷人販子從來沒斷過。鬨出命案也並非匪夷所思之事。
那小偷要奪門而出,結果周秋萍人正好站在他的逃生通道上。這小偷不知道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見神殺神,見佛殺佛還是隻想恫嚇下這個不長眼睛的旅客,居然朝周秋萍揮舞起刀子來。
車廂的連接處丁點兒大的地方,站幾個人都轉不過身來了,周秋萍能往哪兒躲?
情急之下,她下意識地將自己的包往前一砸,試圖阻止對方的攻擊。
可她胳膊沒力氣呀,根本扔不動。書包甚至沒有砸到小偷,就掉在了地上。好在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小偷跑得太猛,背雙肩包的帶子絆住了腳,成功地讓他在跨出車門的一瞬間被絆倒在地。
追趕小偷的列車員和解放軍也到了。周秋萍都沒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們就直接撲上去摁住了小偷。
“你個烏龜王八蛋,人家救命的錢你也偷!”
那小偷被拽起來,頭剛好扭到麵對周秋萍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昏暗的燈光造成的錯覺,周秋萍總覺得他惡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嚇得她渾身一哆嗦,感覺跟喉嚨被人掐住了似的。
她毫不懷疑,隻要有一線可能,這個小偷會直接將他手上的刀子插進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