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勉溫柔地揉了一下慈生的耳朵,溫聲道:“……好。”
然而,緊接著,便有團團圍上來的教徒將他們的路給堵死了。
幾乎沒有給他們任何退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蒼白毫無血色的,看上去有一些瘋狂。
“不……不可以走……”
這種聲音幾乎在教堂中回蕩了起來,與此同時,外麵的天色忽然暗了下來。
靈魂似乎在這時候震顫嗡鳴了一聲,慈生除了聽到他們齊聲的絮叨之後,還聽到了一陣隱隱約約的低語。
“……”
“……”
儘管並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但是這一連串的文字他已經完全記住了,在他們絮叨和咕噥中,慈生隱隱約約分辨出來了。
這似乎是蕭望勉那本咒言書上麵一閃而過的一段話。
慈生感覺自己渾身忽然變得滾燙,好像整個人掉進了巨大的蒸籠裡,他有點疼,緊緊貼著蕭望勉。
蕭望勉沉眸,幾乎是立刻就將他抱起來,旋即居高臨下掃視了一圈周遭的人。
那個老人眸中帶著熱烈的期待和狂熱的追求,帶領大家一同高呼著口號。
地上隱隱約約顯示出來了一個散發著光芒的法陣,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鮮血在地上流淌,像是沸騰的火一樣。
蕭望勉低頭,溫聲對慈生道:“乖寶,抱緊我。”
慈生趕忙點頭。
他當然知道他們兩個人沒有辦法跟邪神對抗,就算那些真相再重要,也總不能直接去死吧?
對於蕭望勉來說,從這群人之中輕而易舉地走出去當然是毫無問題的——但是這群人用了人海戰術,在不害人的情況下,慈生雖然被蕭望勉抱在懷裡,但是也沒有辦法全身而退。
瘋狂的低語、惡心扭曲的話,都帶著詭異的神色瘋狂擠了上來。
老人眼睜睜地看著蕭望勉要抱著慈生從教堂中間走出去,一瞬間咬牙,從眼中迸出了瘋狂的怒火,旋即猛地衝上去拉扯住了慈生的腿!
慈生登時覺得自己的身子一重!
像是上一世簡餘抓住自己一樣,但是與那個時候不同的是——
慈生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意識到了一個非常非常嚴重的問題,一個一直以來他都根本沒有注意到的問題,就算注意到恐怕也會忽略的問題。
蕭望勉發現那癲狂的老人抓住了慈生的腿,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他垂眸,隻輕輕一腳就遠遠將那老頭蹬出了數米遠的距離。
下一刻,一陣風浪“嗡”地傳來,那些試圖圍繞上來阻攔他們兩個人的人,全部都被掀翻了出去。
蕭望勉似乎沒有再“藏拙”了,怒火幾乎沒有任何掩飾。
聽到蕭望勉扭頭問道:“乖寶,現在會不會難受?那群人沒有再碰到你吧?”
慈生的臉色蒼白。
周遭一片哀嚎,他們口中嘰裡咕嚕的那些奇異文字已經消失了,那祭壇上孤零零的,地上的陣法光芒閃爍,但是旋即又暗淡了下去。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們比萊格斯的女兒更幸運一點,並沒有受傷,也沒有受到什麼詛咒。
可是慈生現在的腦海中一直都盤旋著之前的那一個問題。
可能這隻是一個很小的點,可能放在平常,他真的不會怎麼注意。
但是現在,他分外地在意。
——在他遇到危險、被彆人不小心碰到的時候,蕭望勉在上一世給他帶的吊墜,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當時,蕭望勉說過,那吊墜既是上上世顧莉娜他們的感激,也是飽含著蕭望勉對他的愛意——其中有著很多蕭望勉的能量,完全純粹和毫無雜念幫助他的能量。
在第一次當小貓咪,被艾比和那個雀斑青年險些虐殺的時候,那個吊墜竟然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在這一次,被這老人一下子抓住險些掉下去的時候,那吊墜也沒有動靜。
……不應該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竟然一直都忽略了這個問題!
慈生略微抬了一些頭,與蕭望勉對視的時候,他勉強抬頭蒼白地笑了一下,旋即有些頭疼地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的眾人,軟聲對蕭望勉道:“……我們走吧?”
蕭望勉自然沒有異議,輕柔地將慈生的帽子帶好了,手指揉了揉他的貓耳根。
“乖寶,彆看他們了。”
慈生點了點頭,抓住他衣領的手骨節蒼白,看得出來他現在有多麼緊張。
在終於走出了教堂,慈生被蕭望勉帶著來到了旁邊安靜的空間中。
蕭望勉給他遞了一杯溫熱的水,囑咐他小口喝一些,旋即才親了一下他的唇,主動開口:
“乖寶,這裡的教堂裡沒有什麼內容。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艾克裡和艾比兩個人是因為咒言書而變成那副模樣的,跟艾比一起的青年是因為烏撒托比的規矩,”慈生捧著水小口小口喝著,纖長的睫羽微顫,幾乎遮住了他真實的想法,“萊格斯和海瑟姆恐怕都是主角吧?他們的目的是想要查明真相,可是到現在了,真相到底……”
蕭望勉道:
“真相或許很簡單,大概羅斯卡托德的人祭祀中真的召喚出來了邪神,但是邪神附著在萊格斯的女兒身上,後來由於咒言書的影響,最終祂留在了那艘船上,也就導致了船成為了猶格斯。”
慈生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這件事是否屬實。
蕭望勉繼續道:“這艘船在烏撒托比和羅斯卡托德之間來往,因為貓是有靈性的動物,跟邪神之間的聯係是最為密切的,所以可能烏撒托比才有了不能傷害貓的規定,羅斯卡托德則是因為祭祀的原因,並不能放任人出去。”
“……萊格斯的女兒依舊沒有辦法活下來,”慈生垂眸,“‘猶格斯’這艘船隻能不停地航行。”
慈生點頭,將身子靠上了蕭望勉的肩膀,攬住了他的脖頸,繼續問道:“也就是說,其實這一次的任務,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幫助萊格斯和海瑟姆完成他們的目標、發現事情背後的真相嗎?”
蕭望勉輕揉了一下他的臉頰,溫聲道:“恐怕是的,我的寶貝。”
一陣詭異死寂般的沉默。
“可是……”
慈生忽然張口。
他站起身來,因為他身體實在是太差,猛地起身讓他眼前一片暈眩,看向蕭望勉的時候也有一些恍惚和茫然。
但是在回神之後,他看到了蕭望勉湊近了的、放大了的俊美容顏。
蕭望勉的臉上帶著擔憂,湊近了扶著慈生,沒有讓他有摔下來的可能。
慈生很肯定,麵前的這一個蕭望勉絕對是真的。
這是直覺,他並不懷疑。
他隻是忽然想到,自己是否可能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蕭望勉自己的想法。
慈生其實很早就知道的,這些跟劇情有關的事情,蕭望勉其實並不關心。
他對於那些人的態度都很漠然,仿佛全世界值得他關注的隻有慈生一個人而已,這也就導致,他很有可能更受不了跟慈生之間的分彆。
倘若有這樣一個機會——
雖然慈生可能會不知道全部的劇情真相,雖然他的任務可能會拖延完不成,但是他卻不會受傷不會生病,隻會高興又快樂地在這個小世界裡跟蕭望勉度過很長很長的時光。
那些劇情,蕭望勉才不關心;隻要慈生能健康快樂地跟他在一起生活,蕭望勉就已經足夠滿意了。
這也就意味著,蕭望勉可能很早就知道一些消息。
但是他出於私心,為了一己私欲,並沒有告訴慈生那些線索。
——不,或許告訴了一些,但是他很快就後悔了。
蕭望勉不是故意的,他的自私甚至也不是為了自己。
“可是……”慈生吸了一口氣,眉目間含了些許幾乎算得上是無奈又縱容的情緒,“我覺得,可能不是這樣。”
蕭望勉向來對待這些事情都遊刃有餘、漫不經心的表情略微出現了一點裂痕。
他垂眸,似乎沒有意識到慈生在說什麼。
慈生接著道:“沒有一件事情是憑空出現的,我並不相信有很閒的神祇會因為幾隻螞蟻在地上擺的陣法就千裡迢迢地趕過來……這裡一定有他想要的什麼東西,不是嗎?”
蕭望勉黑沉色的瞳孔落在了慈生的臉上,顯而易見,他的表情並不輕鬆。
此時此刻,他就像是即將要被最高法庭審判的犯人。
即使他想要掙紮,但是麵對確鑿的證據,他還是沉默了。
難得的,慈生並沒有在跟蕭望勉說話的時候坐在他懷裡或者是牽著他的手臂,而是和他兩人麵對麵站著。
兩個人之間好像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明明是觸手可及的距離,但是卻如此遙遠。
蕭望勉聲音略微有些啞,在沉默之後道:“……是。”
“我之前好像問過一個問題,會不會這裡的世界有著時間倒流的可能,”慈生的目光裡帶著一點思索,“或許時間倒流隻是片麵的,更多的是……我們所有人都遺忘了。”
沒錯,除了時間倒流,就是遺忘了。
好像,他們所有人的記憶都被刪除了。
時間沒有完全倒流,因為倘若時間完全倒流了,那麼萊格斯的女兒並不會拿到那本咒言書,更不會跟父親兩個人走到如此田地,那樣的話便是一個無法解釋的悖論了。
而且,不管是萊格斯女兒還是萊格斯本人,他們兩個最接近世界真相的人,全都記憶混亂,記不得之前之後發生了什麼——這也能更好地佐證這個事實。
也就是說,慈生或許早就在這個世界中待了很久。
但是他現在的記憶,隻從變成小貓、在沙發上醒來開始。
“我這些天一直都在想這件事情,我想了很多很多種可能,但是都沒有辦法解釋現在的情況,”慈生聲音稍微有一點啞,他渾身很疼,在粒米未進的情況下,他現在有一點站不穩了。
蕭望勉原本是想扶著他寶寶、想過去抱著他的,但是慈生卻略微搖了搖手。
因為他想要說完。
慈生溫聲道:“望勉,你給的解釋其實很合理。你大概沒有騙我,因為在一定程度上其實很真實。”
“在我不知道的時間線內,可能發生了一些你說的事情,”慈生捂住了自己蒼白的唇,“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可以讓一位神選擇跟一座城市定下規矩和協議?”
大概隻有蕭望勉這個笨蛋會為了他這麼做。
“我在這個世界中不可能是完全無痛無病的身體,”慈生抬起頭,雖然臉色蒼白但是眼睛卻很亮,像是閃爍的星子一樣,“你是為了我嗎?”
現在再說蕭望勉是巫師什麼的,未免也太天真搞笑了。
他定然是一位神祇。
他是神祇。
在一陣沉默之後,蕭望勉終於歎息了一聲。
羅斯卡托德是一座海島,這裡的風終年帶著一些海的腥味,有的時候還會卷起一些塵土,迷蒙中帶著昏黃,總吹得人頭腦昏沉。
但是在此刻,沉重又邋遢的海風忽然換了一個風向。
不知從哪裡傳來的玫瑰花香味淡淡的,輕柔地撫著人的身體,餘香陣陣。
蕭望勉垂眸。
他道:“我也很自私。”
他有時覺得自己跟為了一己私欲留下痛苦女兒的萊格斯、艾比和艾克裡沒有什麼區彆。
他也同樣自私,貪圖一點慈生待在他身旁的時光。
這一世,慈生剛進入世界的時候,並沒有直接接觸到係統。
因為一開始,他就成了一隻並沒有絲毫靈智的小奶貓。
小奶團子全靠本能,艱難地在港口掙紮了很久,一不小心被艾比和那個雀斑青年給抓住了。
雖然並沒有被虐殺,但是身上和眼睛依舊受了傷。
他隻是一隻路都走不穩的小貓,沒有人的神誌和思考能力,更彆談說做什麼任務了,係統根本就沒有想要讓他做任務的意圖。
直到蕭望勉蘇醒。
蕭望勉很顯然知道自己是從羅斯卡托德蘇醒的,但是令他心動的祭品可並不是那群家夥擺放上祭壇的那些東西,即使是那一本咒言書,對他來說也隻是不值一提而已。
而且咒言書這種東西原本就是很邪性的,在被萊格斯女兒奪走之後他也不甚在意,隻是順勢化作一團黑霧跟在他們身後,跨越海洋降臨烏撒托比。
但是,因為觸碰到了無法言說的恐怖存在,也因為羅斯卡托德祭祀的人提出的要求和詛咒,船上的人意外都陷入了“永生”——這種生與死邊緣無法界定的階段。
蕭望勉其實也並沒有在意。
因為這是羅斯卡托德的人害了船上的人,而他卻隻是路過,不小心將螞蟻震懾了而已。
直到他從海洋來到了烏撒托比,降臨到了這裡。
他降臨的時候,看到了茫然無助、縮在街頭角落,臟兮兮的小奶貓。
小奶貓沒有絲毫人類的意識,腿骨折了,有一隻眼睛睜不開。
渾身都是血汙,被雨淋濕了,所以渾身顫抖。
即使這樣,在麵對著一團陰鬱萬分的黑霧的時候,奶貓還是憑著本能,輕輕地“喵”了一聲,用還在發抖的腦袋蹭了蹭祂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