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生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沒有回答小唐的話,反而是用水潤清澈的眸從下往上小心翼翼地盯住了那團猶如實質的黑霧。
“……嗬。”蕭望勉輕笑了一聲,語氣之中帶上了些許的愉悅,好整以暇閒庭信步地站在一旁,無悲無喜地望著這兩人,看上去漠不關心:
“為什麼呢?是他們自己過來找寶寶尋求庇護的,他們既然不相信我,我可沒有必要護佑他們。”
“蕭望勉……”慈生開口,聲音軟軟並且還帶著懇求,“求你了。”
低低的歎息了一聲,蕭望勉最終還是心軟了,祂輕柔地撫上了慈生的後頸,旋即溫聲道:“好。”
祂本來不該這麼做的,隻不過還是會折服於慈生的任何請求。
“你、你真的不要為了我們冒險……”小唐焦急又從心底覺得崇敬和敬佩,拉著老外兩個人到了門口,“我們就擠出去,這群家夥就算要把我們的皮剝下來也就隨便他們剝吧!”
話音剛落,蕭望勉就撥了一點力量和黑霧鬆鬆地籠罩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嗤笑了一聲:“……不自量力。”
慈生的手霎時間緊了一下,他對著小唐喊道:“彆逞強,趕緊回去!”
小唐咬咬牙。
他和老外兩個人原本都是不想要慈生做出這樣冒險的事情,可是慈生既然都已經這樣說了,他們如果再推脫再進行裝模作樣的逃避,豈不就是犯賤嗎?!
“謝謝您——”小唐攬著肩膀,匆匆地打開了門闖了出去。
胃裡的饑餓感越來越重,在他們覺得胃都即將被胃酸給腐蝕掉的時候,那種饑餓感又霎時間消失了,因為外部的壓力更加的大。
慈生站在裡麵,在門開的一瞬間,腦海之中閃回了很多的畫麵。
來到這個世界,結識了孫媽保護她,但卻沒有成功救下她,認識了小唐兩人給獄卒一擊,發現了時間流速的奧秘。
結果才剛剛發現了這一點成果,他們旋即就又開始麵對更加嚴峻的場麵。
時間流速再次被改變,外麵有人虎視眈眈阻擋他們回到自己的房間。
似乎這一次,每一次慈生在獲得一點點的小成功的時候,就會有一個更加大更加恐怖的危險在等著他,似乎就是要狠狠地打擊他,讓他爬都爬不起來。
捏緊了拳頭,慈生渾身都在發疼發麻,整張漂亮白淨的小臉上毫無血色,脖頸上顯出了青色的脈絡,一路延伸被衣領擋住,搖搖欲墜的樣子像是個紙片人。
不餓,餓,不餓。
這種胃裡的灼燒和難受,包括腦袋的昏昏沉沉,無一例外不彰顯著現在時間的流速正在變化。
而且,不知道變化到哪一步了。
這個設想讓慈生覺得有點著急又有點悲哀,湊過去想要看一眼小唐。
小唐和老外兩個人臉上已經掛了彩,他們都對這些蝗蟲一樣的家夥瘋狂攻擊,在蕭望勉的幫助和保護之下,終於殺出來了一條血路,狼狽萬分地踏入到了房間門口。
慈生霎時間鬆了口氣,感覺他們終於不會有事了,才稍微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撞到了邪祟的懷中。
“……嘻嘻……抓起來吃掉、吃掉!”
“哎呀呀,不能讓他們跑了,抓出來!”
“吃了、嘻嘻……這可是迎新晚會,你們新人為什麼不出來?!為什麼?!”
“砰”的一聲,一個獄友被剩下來的人給抓住了手和腳,被當成了長長的棍子一樣,直接抬著衝著小唐他們的鐵門撞了過去。
“啊?!”
老外的聲音在裡麵顯得分外淒慘,他驚叫了兩聲,拉著小唐幾乎要嚷起來。
慈生也睜大了眼睛,知道他們瘋,但是沒有想到可以這麼瘋。
他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身後,猶豫了一下問道:“大概還有多久他們才會離開?”
這也意味著小唐他們還有多久才能夠安全。
蕭望勉暫且沒有說話。
慈生心中忽然一凜,麵前這種瘋狂的衝撞尚且還沒有結束,小唐他們的門很快就被撞出來了巨大的門縫,他們儘力用手抵著,但是無奈外麵的人力量實在是太大了。
慈生這裡有蕭望勉的威壓保護著,但是那群家夥們還是敢伸出手來在外麵撓來撓去。
“早飯時間已經要到了,對吧?”慈生抿唇,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小唐揮汗如雨,他拉著老外,兩人的動作都有點彆扭,衝著外麵大聲喊:“都給我滾遠一點!!”
呼喊著滾遠一點,但是這群家夥當然是不可能主動走的,小唐他們幾乎是精疲力竭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麵的聲音似乎消失了一些。
嗯?忽然沒有聲音了?
是不是時間快要到了呢,所以這群家夥們也受到了限製,必須要回到自己的房間。
小唐似乎是稍微有點驚訝,探出了腦袋從門縫看了一眼。
那一眼,剛好與外麵一個臉色青黑、帶著詭異笑容、暴凸的眼球對上。
靠!根本就沒有走掉!
“砰”的一聲巨響,小唐猛地將門給關上,齜牙咧嘴地靠到了一旁。
恐怕還要再忍一會,但是……
他們兩人停頓了好一會,旋即又小心翼翼地將眼睛湊到了門縫那裡看了一眼。
這次,他們看到的景象卻跟之前完全不同。
依舊是那個臉色青黑扭曲的人,像是喪屍一樣趴俯在牆壁和門框上,隻不過趴俯著的門變換了,直接趴到了慈生的門口。
老外驚訝地叫了一聲:“嘿老兄!他們怎麼去找那個哥們了?”
小唐謹慎道:“他們進不來我們的房間,肯定也進不去他的,而且裡麵還有個那個東西在保護他,我們再看一下。”
老外立刻就點了點頭,兩人再次仔細地端詳了一下。
可是外麵的場景似乎有點不對勁了,明明按道理來說那些人不可能隨意地擠進慈生的房間,但是偏偏他們伸手,扭曲著打開了他的房門,幾隻手靠在一起,像是纏繞的藤蔓和樹枝一樣纏繞住了慈生的手腕,將他給從裡麵拽了出來!
漂亮的青年閉上了雙眼,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看上去就好像是一隻即將折斷在雨中的白玫瑰一樣,脆弱又美麗。
慈生有危險?!
“不好!”
小唐驚呼了一聲,他拉扯住了老外的胳膊,大喊道:“我們來了!快他媽地給我滾!”
老外也二話不說,兩人沒有絲毫地猶豫,狠狠心咬牙,直接大膽地從門裡闖了出去!
發現他打開門的時候,那群“獄友”們紛紛將腦袋轉了過來,詭異機械的目光落在他們的身上,挑起了一個奇妙期待的笑容。
僵硬的臉上帶著嘲諷,一切的動作似乎都在這一刻變慢了。
而小唐他們恍然還沒有所覺。
在他們走出牢房門口的一瞬間,他們聽到了從外麵傳來的竊竊私語的笑聲、大聲的嘲諷、血肉摩擦的吱呀聲,以及一聲清朗之中帶著焦急萬分的“快回去”!
“叮咚——”
“嘻嘻嘻……輸了,輸了!”
“要被抓起來咯!要有肉吃了!”
“我愛迎新大會!”
小唐呆呆地扭頭。
眼前的景象在一瞬間就變了,再也沒有了剛剛那副慈生被綁著即將死亡的景象,反而是他在門內臉色蒼白地讓他們回去。
而那些本來應該困擾著慈生的家夥現在都圍在小唐和老外兩個人的身邊。
完了。錯了。
全完了。
他的目光不可置信一般地從眾人的臉上滑過,半晌之後終於像是恍然大悟一樣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呆呆地“哦”了一聲。
從慈生的角度看過去,從他剛剛問過蕭望勉“早飯時間是否到了”的時候,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小唐他們衝著外麵罵了兩聲,旋即就將腦袋貼上了門,片刻之後竟然直接打開了門,衝著外麵喊了一聲“小心”。
結果,卻自己徑直撞入了洶湧可怖的人潮之中。
任憑慈生再怎麼呼喚,他們都沒有任何要醒過來的跡象。
一直到“叮咚”廣播響起來的時候,小唐他們才如夢初醒一樣,在原地搖晃了一下。
這下,不僅僅是慈生,小唐他們也捂住了自己的臉,他們就好像是沉默的羔羊一樣,被狡猾的狼用虛假的同伴引誘,從羊圈之中走了出來。
已經遲了。
蕭望勉對他們的保護隻能保護住身體,卻沒有辦法保護住他們的心理,而他們是被慈生被抓的這個幻想所欺騙,所以才走出來的。
那群家夥的臉上閃過了幸災樂禍和從容,在鈴聲響起之後幾乎是奏起了愉快的音調,幸福地亂動,很快就從慈生他們的眼前消失了。
慈生不知道該要說些什麼。
但是他的心臟糾著疼痛,糾著發麻。
小唐和老外兩個人是看到幻想,沉浸了進去,想要幫助自己所以才會出來,而又那麼巧合,剛剛好地碰到了不對的時間,在“早飯”來臨的時候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所以即將成為彆人的盤中餐。
這群獄友恐怕說到底都不是人了,他們不受這個規定的束縛,可是卻要牽扯到小唐他們徹底地消失。
怎麼能這樣啊。
怎麼可以用彆人的善良來誆騙誘哄彆人,用他們想要幫助自己的念頭來除掉他們。
怎麼可以這麼過分啊。
慈生沉默著低下了頭,他的整個身體都在發抖,幾乎快要暈過去。
不僅僅是生理的難受,更多的還是心理。
小唐他們後知後覺,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可是他們知道自己已經遲了違反了規定,兩個人的臉上都有一些灰敗。
可是小唐在回到房間之前,沒忘了抬頭看了一眼慈生。
他對慈生並沒有什麼非分之想,他甚至都不知道慈生叫什麼名字,隻是知道他剛剛進來就願意向同一個宿舍的瘋女人施以援手,願意平等友好地對待每一個人。
也知道他寧願跟魔鬼做交易,甚至願意幫助他們,儘管那個女獄卒說讓他們不要相信任何人,可是,這種信任和感激是從骨子裡出來的,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不會磨滅。
因為自己被慈生拯救過,所以在看到他有危險的時候絕對不能見死不救。
如果自己救下慈生的話,還可以看到他救更多的人。
隻可惜自己失敗了……
但是,沒關係的,至少自己的良心很安。
小唐這樣想著。
他走到了慈生的麵前,透過了那窄窄的柵欄,儘管臉色蒼白,也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沒事就好。”小唐的神情有些如釋重負,笑容真誠又陽光。
小唐想了想,又對著他旁邊的那團空氣道,“謝謝你,對不起,之前是我太偏見了。”
慈生垂眸,他感覺自己鼻酸了。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感覺自己要將從前的眼淚全部都哭光了。本來真的不想要流眼淚的,可是、可是……
小唐笑了一下,衝他揮了揮手:“你要好好活下去呀。”
他轉身回到了旁邊的房間之內,走的瀟灑又從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從容。
慈生捂住了自己的臉頰。
死寂,一陣令人心痛的沉默。
慈生覺得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目光呆滯地望著身前,淚水沾濕了睫羽,染紅了眼尾,讓唇瓣也都潤澤。
半晌之後,他扭頭,幾乎是像是被逼到了絕境的人在尋求庇護、想要找到出口一樣,胡亂地摸索著那團實體的空氣,狼狽地將自己的臉蛋貼上了祂的身體,像是應激了的小貓在用毛茸茸的小臉蹭主人的掌心一樣。
“……求求您救救他們,”慈生的脊背在顫抖,身體整個柔軟了下來,主動將軟綿綿熱乎乎的小肚子敞開來讓人摸一樣,求饒和撒嬌討好,“求求您,不能讓他們死,不能、真的不能……”
這股幽深冰涼的黑氣邪祟本該讓慈生覺得有點點討厭,隻不過祂真的沒有什麼壞心,甚至還在無聲無息之中幫助慈生。
祂現在就好像是落水之人的浮木,是慈生走投無路下意識依靠的存在,更是他現在全心全意投注著心神的神靈。
“您應該有辦法的吧?”慈生的眼淚在止不住地往下流,很快就彙集到了他的下巴上,滴答地往下墜,“我不想讓他們死,求您了……”
“老公,老公……求您了,”慈生的眼睫模糊了視線,他下意識地想到了這個稱呼,像是救命稻草一樣地抓住了男人衣服的下擺。
一聲拿他沒有辦法的歎息。
臉上的眼淚冰涼,卻漸漸被空氣之中浮現出來的一隻蒼白修長的大手給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