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受自然不是裝的,他早就習慣了桑老的風格,要說他能在意一個素未謀麵的螻蟻,反而才是讓人吃驚的。
這死老頭能實話實說,已經算很不錯了。
桑老道“回到方才那個故事,少年也是這般問,老禿驢的答案,卻還要多那麼幾句。”
他似乎在模仿記憶中人的口吻,深沉道
“這個世界是一座囚籠,每個人都在尋求自由。
“人起於微末,處渺小之時,無人能覓其光芒。”
“當你努力到一定程度,你的光芒才會被其他人發現,但這個時候,你還沒有自由。”
“你隻是一枚棋子,是彆人用來追逐自由的工具,你的生死不由你掌控,而在於發現者。”
他指了指徐小受,“這就是現在的你。”
徐小受明了,桑老繼續道
“你繼續努力,終於擺脫了棋子的身份,有資格追逐自由,並培養了一批棋子,成功撬開了囚籠的鎖。”
“你走出了以前的世界,看到了囚籠外的天空,以為這就是自由,下一秒,你發現這片天地其實是一座更大的囚籠。”
他指著鵝湖,鵝湖湖麵平滑如鏡,倒映著一片藍天白雲,此時卻多了一番異樣的味道。
“你依舊被鎖住了,怎麼破?”
徐小受蹲下起立,一顆石子擲入湖麵,瞬間天空裂作碎塊,“這不就破了?”
桑老“……”
忍住!
一定要忍住!
“也可以,你出來了,抬頭,看到了真實的天空……”桑老強行將徐小受倔強的頭顱往上掰,“這個時候,你看到的天空,怎麼破?”
“即便破了,你還能看到另一層天空。”
徐小受被噎得難受,強行道“禁止套娃!”
桑老一愣,“什麼意思?”
“哦,沒什麼。”徐小受掰回自己的頭顱,不解道“所以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桑老一把摁住了他的腦袋,緩緩道“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險惡,等你出靈宮後,你就會看到。”
“不是每一個發現者都能把你用好,你有可能成為某些死去的棋子,就像我之前嘗試過的那一些人。”
“所以,在沒有絕對實力之前,認認真真,做好一枚棋子。”
“至少讓發現者認為,你隻是一枚棋子!”
徐小受愣住了,說實話,這番話,他聽懂了,但也聽不懂。
世界是險惡的他早有體會,但要說這個世界是如此套娃般的險惡,他還從未體驗過……
“放心,我會將一座座囚籠打破的。”他認真道。
桑老一笑,臉上的褶皺糅成一朵盛開的花,“當年,我也是這般說的……”
徐小受抬頭“所以那個少年就是你,那個醜陋的老禿驢是你師父?”
啪!
又是一掌。
“什麼醜陋的老禿驢!”
“那你是師祖!”
徐小受???
“故事的最後,老禿驢說,拜師的第一堂課已經教給你了,你可願拜我為師?”
桑老從回憶神色中脫離,重複道“你,可願拜我為師?”
“你會對我好嗎?”徐小受瞬間可憐兮兮。
“……”
都什麼時候了,還胡鬨!
桑老的怒斥還沒出口,就見眼前少年拜倒在地。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或許在這之前,徐小受還有怨念,但知曉“燼照天焚”的不破不立之後,他的這點小怨念已經煙消雲散。
更何況,如果今晚桑老不出手,恐怕他不是被葉小天直接拋棄,就是被那蒙麵人擄走。
桑老固然孤僻、滲人,但拯救他時的那份關切,卻絕對做不了假。
退一萬步,徐小受不覺得對方說到了這個份上,他還有第二份選擇。
他等了半晌不見回複,抬頭,卻看見草笠下的老臉眯成一團,眸中似有淚花湧動。
徐小受怔怔失神。
因為這一刻老頭背後旭日初升,紫氣東來。
一縷微光灑下,一老一少無言。
鵝湖於晨曦中蘇醒,風吹過,捎來一片蟬鳴鵝叫,度入這片龜裂的大地,拂過折斷的垂柳。
狼藉之地,有夢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