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時間過得飛快。
男孩已經變成了青年,就快要成年了。但很可惜的是,雖然他一心想要往上爬,擺脫自己低賤貧苦的身份,可多年過去依舊沒能實現這個心願。
現在的他也已經足夠強大,貧民區再也沒人能打過他欺淩他了。但是那又怎樣呢?
他是足輕的兒子,自然也是足輕。沒有文化,沒有教養,性格也不怎麼樣。長得雖然不錯,但也被凶橫的性格毀了個徹底,哪位上流人士能看的上他呢?
所以一直到十九歲那一年,青年才終於等到了他命中的貴人。
貴人尊名為武市瑞山,是上級鄉士,是青年無論如何都觸碰不到的高貴存在。而現在,這位溫和又富有學識的貴人卻不計較他低劣的出身,一眼相中了他驚人的劍道天賦,收他為徒,教導他劍術,更是將那些不外傳的流派精髓傾囊相授,甚至在周圍的人都看不上舉止粗鄙的青年時,他的老師依舊沒有嫌棄過他,依舊是溫和又威嚴的教導著他,甚至常常將青年帶在身邊,讓他得到了更多學習其他流派劍術的機會。
青年在跟了他的貴人、他的恩人、他的老師之後,就像是一塊掉到大海中的海綿,拚命的吸收著和劍道有關的一切。看一遍就能記住,用一遍就能學會,甚至舉一反三擊敗教授他劍術的人。他跟著恩師加入了勤王黨,變的越來越強,得到了更多的器重和尊敬,他的名字隨著他的劍術一起傳遍天下。而隨著他殺死一個個佐幕派的要人,成為了佐幕派聞風喪膽的“人斬”之後,周圍的同誌們也不再敢當麵嫌棄他的出身,他也得到了更多夢寐以求的好處。
曾經不敢奢望的金錢,隻能遠觀的花魁,他人的敬畏,喝不完的美酒,還有在賭||場一擲千金的豪邁。這一切一切都是青年曾經做夢都想要得到的,而現在,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青年打從心底鄙視這些高高在上的上層人士,平日裡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臉,真的被殺時大多都會恐懼的跪地求饒,再也看不到曾經的清高。更可笑他的同誌嫌棄他的暗殺手段,指責他缺少武士精神——就是個在蜜罐裡長大的大少爺罷了。
但是隻有一個人,他絕不會討厭。
那就是他的恩師,他敬若神明的存在。
如果沒有武市瑞山,沒有他的恩師的話,就不會有今日的他。
【隻要是為了老師,我連命都可以不要!】
他真心實意的說出了這句話,並發誓用儘一切來遵守自己的諾言。
什麼尊王攘夷,什麼佐幕派,這些對於胸無點墨的青年來說沒有任何意義,隻要不影響他和恩師的人生,天下交由誰的手中也與他無關。他腦袋不好使,想不通那麼多彎彎繞繞,也不願意去想。對青年而言,斬誰,被斬的人是男是女,這個人究竟該不該死都不重要,隻要他的恩師讓他去斬,就足夠了。他的恩師也說了,他殺死的都是佐幕派的壞人,他做的是好事,他不過是在替天行道,執行“天誅”。
青年並不覺得這樣的人生有
什麼不好,甚至十分享受。
所以時代的風雲也不是青年能夠預料到的,就像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自己被人津津樂道的替天行道一夜之間成為了窮凶極惡的犯罪行為。他理所當然的被拋棄,理所當然的被抓捕,理所當然的被嚴刑逼供——
他暗殺了那麼多佐幕派的人,佐幕派的人也對他恨之入骨。但是這些人也清楚這一切絕不是一個出身下等粗通文墨的青年能夠計劃的,比起殺死他,青年身後的武市瑞山才是真正的大魚。
但是佐幕派的人怎麼都沒有想到,被武市瑞山拋棄的青年嘴巴會那麼硬,無論他們施以如何殘酷的刑罰,都不肯說他的恩師半句不好。
青年當然也不想死,他好不容易才爬的這麼高,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切,好不容易才有了敬若神明的恩師,他不想死。他相信他的恩師隻是迫不得已才將他拋棄,日後一定會將他救出,未來一定會回到從前那樣——
然後,他終於等來了恩師的線人。
【這個是報應吧,對我癡心妄想,恃才傲物的報應。】
那個線人給青年帶來了毒藥,讓他自儘。
【明明隻是一個長在貧民區的小小足輕之子,沒有文化,勉強識字,卻妄想出人頭地,擺脫命運的報應。】
——這這一刻,青年的世界,崩塌了。
【自以為得到了一切,自以為了不起,其實一無是處。】
所有的忍耐和期待,全部都變成了笑話。
【結果到最後,身為人斬的我能做的,到頭來也隻有殺人罷了。】
…………
………………
立香睜開了眼睛,麵前的世界被層層迷霧包裹,看不清前路。昏暗的天空下著皚皚白雪,快速的在腳下積了一層。立香抱緊肩膀取暖,她哈出一口氣,踏雪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在雙腿都冷得快要失去知覺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隱隱綽綽的人影。
立香打起精神快速的朝那個方向跑去,可神奇的是,無論她如何奔跑,如何呼喚,如何喘息,都無法接近那兩個看不清的人影。對方也聽不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的身影,自然也不會回應她。
但是,立香雖然看不清那兩個人的影子,卻可以聽到他們的聲音。
她聽到其中一個人說——
【我沒能保護到任何重要的東西,也未完成人生應該做的事情。我……】
為什麼聽到這些話,心中會如此的難過呢?……不,這不是
她的感情,而是屬於彆人的情緒。
【我隻不過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男人】
…………………
…………
立香猛地坐了起來!
她大口的喘息著,身上的冷汗沾濕了睡衣。清冷的月光從門縫照下來,在地板上映下銀色的光。反應滿了足足有幾十秒,立香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醒了。
她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夢呢?
想不起來,無論如何也想
不起來了。
【我隻不過是個一無是處的男人。】
但是,那種夢中濃濃的悲傷卻遺留了下來。
“什麼啊,被嚇醒了嗎?”紙門突然被拉開,銀色的月光透光長廊完全灑進了屋裡。立香愣愣地抬起頭,看到了斜坐在門邊,叼著酒盞的男人:“真是的,魔力連接這個東西還真是麻煩。我不是早就說了讓你不要了解我的事情嗎,都是些不愉快的往事罷了。”
“以藏……先生?”
“喂,禦主?你不會真的被嚇到了吧?”岡田以藏想要進來看看情況,但想到自己一身酒氣便又猶豫了,隻坐在門邊緊張道:“擅自看了我的記憶,就算被嚇著也不能怪——喂!!你彆哭啊!!”
岡田以藏本就是微酣的酒意被完全嚇醒,也顧不得自己身上有沒有酒臭味了,一個箭步就衝了進來握住立香的肩膀道:“喂喂喂,禦主,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你,你彆哭啊!求你了,彆哭啊!”
立香強忍著聲音一把撲進了岡田以藏的懷中,緊緊地抱住對方精壯的腰身:“以藏先生……”
“不可能吧,膽敢接近身為人斬的我,沒道理被這麼點記憶嚇壞吧?”岡田以藏紅著臉抬高了雙手,生怕自己碰著懷中的禦主:“如果是誰欺負了你的話,就直接說!就算是那個什麼主公大人我現在就去把他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