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瞬又笑不出來。
李勤性子實誠沒心眼,從小到大沒少替南風頂缸背黑鍋,他們倆的的確確也是堂兄弟姐妹裡關係最親近的。
可正因如此,隨著在京師活動變多,城中紈絝盯上他的身家地位,設局使他染上了賭癮,此後又長年混跡勾欄院,染上一身病,未滿二十就死了。
她的先生盛貽生,直到十餘年後還拿著李勤曾經做過的畫作歎喟:可惜了一筆好丹青。
李濟善雖然打起他板子來從不心疼,但失去兒子之後,正當盛年的他也很快病倒。
她在李家,最無話不說的人除了親哥哥李摯,就是李勤了,哦不,有些事情可能連李摯都未必知道。
李勤過世的時候,李南風為他吃了三個月的齋食他被人拉攏的時候正值侯府出事之時,她根本沒顧得上去關注他,她後悔,倘若那時候留出一分心來在他身上就好了。
想到這裡她說道:“我不要你做牛做馬,你日後長點心眼就好了。”
李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
看到她還穿著皺巴巴的衣服,頭發亂了,臉上還有青草壓出來的印痕,忙又道:“你看看你,這副樣子跑過來了,回頭要讓伯母瞧見,你八成得跪斷兩腿不可了!快回去吧,彆管我了!”
李南風不著急。
李勤直接把她推到了門下:“哎呀呀,快走快走,彆磨嘰了!”
金瓶已經等在廡廊下,正好把李南風一把拖住,南風無法,隻好隨她走向正堂。
丫鬟們悄摸地推著她先回房更衣,正房門卻開了,金嬤嬤走出來,立在廊下長長地咳嗽了一聲。
李南風隻得又站住,拂平了衣襟,上了台階。
李夫人坐在妝台前,微低著頭卸妝,脖頸與後背連成一條極完美的弧線。
“回來了?”
金簪在案麵發出輕微的聲響,體麵的李夫人頭也沒回,但隨意一個動作,似乎都帶著震懾。
李南風目光仍追隨了這道身影一會兒。
高家曆史追溯到最早,可至三朝以前,相距當今近四百年。當時的祖先也曾是這片中原大地的皇帝,江山更迭之後,皇族餘部分居四海,李南風的外祖這支不知是其中哪支,總之高祖於兩百年前在江南落腳,醉心學問,繁衍子嗣。
被父輩嚴格教育出來的李夫人也衿貴,博學,克製,幾乎擁有世家貴女的一切好品行,也是彼時京中子弟仰慕的淑女。
但在這樣的母親麵前,南風卻隻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嗯,回來了。”
她心裡歎氣,望著地下。
如果可以,她真是永生永世都不想與她再做母女。偏偏老天爺作怪,又把她給推回來了。
這歎氣聲不經意間竟隨著話音吐了出來,李夫人摘耳環的手停了一下,身子轉過來,目光直接落到她印子還沒退去,並且還垂了幾條額發的臉上。
“真是好形貌。知道的是世家小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乞兒呢。”
李南風望著她這副熟悉的睥睨嘲弄的姿態,內心已經十分麻木。
她說道:“我也沒犯什麼了不得的大錯,回來的時候刻意避著外人的,也沒丟您什麼人。這行邸裡的小姐,都是年紀不大的,未必就從沒有過淘氣貪玩的時候?母親不關心我晚歸便罷了,要責罵我也受著,至於這麼譏諷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