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去南市樓了,林鱗遊覺得緩過了勁,又是生龍活虎一條好漢,當晚便去會了餘妙蘭。
“總旗大人,聽說,教坊司的案子破了?”餘妙蘭問。
林鱗遊正負手看著屏風上的《春宵秘戲圖》,這幅畫像他看了無數次,可每一次看,都有不一樣的感受,古人繪畫水平之高超、畫像之栩栩如生,令他歎為觀止。
“破了。”他說。
“破了就好,數月以來,姐妹們都提心吊膽的。”餘妙蘭說。
“有一點我很奇怪。”林鱗遊轉身看著餘妙蘭,“南市樓發生這麼多起凶案,生意卻似乎一點也沒受到影響?”
“色之頭上一把刀。”餘妙蘭說,“男人都是一個德性,在這方麵向來是勇往直前無所畏懼的。”
林鱗遊笑笑:“我也是男人,你這麼說話,不怕我見怪?”
餘妙蘭道:“總旗大人跟他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是個好人。”
她說得很真誠,一點都不像是奉承或諷刺。
林鱗遊有點感動,自己雖然不是個壞人,但也算不上什麼好人,因為很多時候,好人是不長命的。
“說起來,我正想問你,上個月,聽說有兩個姐兒自儘了,你知道些什麼,能否跟我詳細說說?”他忽然又對這案子耿耿於懷起來。
“她倆都是苦命的人,”餘妙蘭歎了口氣,“不像奴家,能遇著大人這麼好的人照顧,才得以升為幺二,不然,恐怕奴家也遲早,淪落為她們一樣……”
“她們是什麼身份?”
“在教坊司,像我們這些人,大致可分四等,頭牌稱為書寓,第二等為長三,奴家這樣的,則稱幺兒,第四等,則是無名無號,隻在門口招攬客人,光顧她們的,也幾乎都是粗鄙之人。”
“她們都是第四等?”
餘妙蘭點了點頭。
這點倒是跟張賁的說法有出入,不過也不排除教坊司的記錄有誤。
死的那十個狎客,也都是下等粗鄙之人。林鱗遊心想。
“在來教坊司之前,她們的身份,你可知道?”
餘妙蘭搖了搖頭:“奴家隻知,她們一位姓許,一位姓黃,去世之後,也並無家人前來收殮……”
“她們為何自儘,你可知道?”
沉默半晌,餘妙蘭才緩緩開口:“在教坊司,跟活在地獄沒什麼分彆,在遇到大人之前,奴家也想過逃跑,想過自儘,不止奴家,很多姐妹,都有過這想法,甚至一直都有,甚至,像許氏黃氏兩位姐妹,付諸行動的,也不在少數。”
林鱗遊也沉默了,他的確不知道,曾一度以為,教坊司是一個自由浪漫的地方,很多文人墨客喜歡來此尋找靈感,比如柳永、關漢卿等;像他們這類的武夫粗人,教坊司則是“今日無事,勾欄聽曲”的首選之地。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樓下站一站,聽一聽的。”餘妙蘭看著林鱗遊。
樓層越低,代表粉頭的地位越低,價格也越便宜。
林鱗遊還真下樓去站去聽了,一樓喧嘩吵鬨,烏煙瘴氣,平時他是從不逗留的。
沒站一會兒,就看到一群人擁著一個麵帶淚痕的粉頭進了一個房間,都是穿著粗布衣衫的窮人,有的衣服上還打滿了補丁,就這條件,居然還來逛教坊司?去瓦舍窯子不好麼?
他扯住最後一個漢子:“喂!你們這麼多人,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做那事了!難道吟詩作對啊?”林鱗遊穿的是尋常便服,漢子不識他錦衣衛的身份,所以語氣有些囂張。
“你們這麼多人啊?”
“乾什麼?老子付了錢的!”漢子急不可耐,甩開林鱗遊的手,奪門而入。
林鱗遊輕輕將房門推開一條縫,偷眼望進去,數了數,足有十一個漢子,每個人都顯得急不可耐,吵吵嚷嚷的。
莫非他們是害怕像之前死的狎客一樣被殺,所以組團來狎?
當中一個漢子在脫衣服,嚷道:“保真膏呢?快敷在她肚臍上!”
有人舉著個小瓷瓶嚷著說他這回帶了“硫磺箍”,有人說他帶了“夜夜春”,還有什麼“順風旗”、“龍虎衣”、“海狗腎”等等,各種藥名林鱗遊是聞所未聞,當真是大開眼界。
雖然沒聽過,但是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是什麼藥了。
十一個人,還都服藥,這粉頭還能有命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