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二哥的房間一片漆黑,楊放希望他們是去教坊司或是睡著了,而不是去尋找自己,或者在衛所受罪。不然,他會更愧疚的。
然而,自己的房間卻還亮著燈!
橘黃的燈光從窗紙上朦朧透出,窗紙上隻有蠟燭火苗偶爾晃動兩下的影子——看來,床頭的燈台也點著,不然不會有燭影晃動。
作為一個合格的錦衣衛,這點觀察能力還是有的。
然而,並不見有人的影子。
莫非,有人在等著自己?而且,還是在自己的床上……
楊放有些忐忑:可千萬彆是鎮撫司的人!不應該啊!自己可是跟上頭打點過了!
下意識地拍了拍腰間繡春刀,楊放挪動腳步,走向自己的房門,每一步都走得很輕……
任苒的那隻貓,短短幾天居然已經不認識他了,站在屋頂上弓著背,朝他很不友好地叫著。
楊放嫌棄地瞟了狸貓一眼,心裡暗罵再叫老子一弩將你射將下來!
但他哪舍得真將它射下來?這可是任姑娘送給自己的呀!一如大哥所說,它可是我和任姑娘的定情信物。
正在此時,從他房間傳來一聲呼喚:“阿狸,你在亂叫什麼?”
女人的聲音,而且,是他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是任姑娘!
楊放緊繃的心弦立刻放鬆下來,卻又反倒心跳得更加厲害了,他猛趨上前,一把推開了房門——
“苒兒!”
“啊——”任苒正倚靠在床頭,手捧一本書就在燈火在讀,聽得呼喚,一聲驚呼,待看到來人是楊放的時候,便沒了驚,卻是喜了!
她掀開被子跳下床來,連鞋都顧不上穿,跑到楊放跟前。
兩人互相看著,良久無言,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楊放先動起了手,一把將任苒摟入懷中,緊緊抱著……
任苒剛才丟在被上的書輕輕滑落在地,嘩啦啦地合上了,一看封麵,上題四字——“剪燈新話”……
楊放並未注意到任苒看的是什麼書,不然準得臉紅——這書正是林鱗遊書肆淘來,看完之後擺在他的書架上的!
《剪燈新話》這書,乃是浙江錢塘縣人氏瞿宗吉寫於元末明初,洪武十一年編訂成帙,以抄本流行。書中普羅男女的畸變離奇隱秘、人鬼相戀、靈怪豔情……在當時沉悶的政治環境中引起了無數讀者的喜愛與共鳴,甚至連國子監裡的經生儒士也閱讀它,廬陵李禎還致敬仿寫了一部《剪燈餘話》……
連瞿宗吉自己也曾坦陳此書“近於誨淫,藏之書笥,不欲傳出”。
當然,沉悶的不隻是國子監的經生儒生,還有林鱗遊這個錦衣衛。
穿越至此,一下子沒了手機電腦的陪伴,那叫一個空虛寂寞,雖然有教坊司的姑娘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大明繁華,但是總不能天天都往教坊司跑,那樣的話,心靈是不空虛了,銀子包和身體是一天比一天虛啊!
直到有一天,林鱗遊發現了書肆的存在,那裡邊的書,哪一本不比網絡小說精彩?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除了《剪燈新話》,還有《嬌紅記》、《雜事秘辛》等等,當然,醫、卜、農家經典等書也看,興趣廣泛,無所不包。
自己看也就罷了,還常常邀請教坊司的粉頭們一起看,有些粉頭不識字,他就熱心地講給她們聽,講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能把教坊司的粉頭們都給說得臉紅的,他是第一人!
當然,他也熱情推薦張賁楊放他們看,並且常說,你們現在不看,以後怕是想看也沒得看了。
其實這些書跟自己當代的書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兒科——說的是內容描述方麵。在文學造詣上,單拎一篇出來都是可以當作語文考試文言文用例的!
隻不過古代的文人之流,還相對安分保守,加上是用文白相雜的文字寫的,除了權做消遣打發時間,林鱗遊主要還是抱著學習研究的態度品評閱讀。
當然,對於楊放任苒他們來說,打開這書,就是打開了一個新世界啊!
狸貓蹲在房頂,看著楊放的房間,“噗”一聲,桌上的蠟燭燃燒著的燭芯被剪斷了……
貓不叫了,豎起了耳朵好奇聽著,似乎有彆的貓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