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增枝剛從荊州整肅兵備督發軍餉回來,歲首了,好多案牘文書需要他親自批示,忙了好幾天,又順道去九江看望了賦閒在家的大哥李景隆,這才風塵仆仆地回到南京都督府。
剛剛吃過晚飯,夜幕也才降臨,他就準備鑽到被窩裡睡覺了。
丫鬟伺候著李增枝泡完腳。李增枝捧著一盞暖參茶美美地品著,考慮著一會兒翻哪個小妾的牌,管家卻來報,說蔣阿演求見。
“不是讓他這段時間不要來的嗎?”李增枝皺了皺眉頭,“他有沒有說什麼事?”
“他隻說有要事,須當麵跟老爺說。”
李增枝想了想:“讓他到書房等著!”
套上暖鞋,李增枝故意晾了蔣阿演一盞茶的功夫,這才慢吞吞地來到書房。
管家陪著蔣阿演在書房坐地,看到老爺來了,便識趣地將書房門帶上退了出去。
“都督!”
“何事?”
蔣阿演湊近前來,小聲地說:“田彥澤被錦衣衛抓了,人現在就在詔獄關著。”
“什麼時候的事?”看來李增枝還並不知情。他的臉色有點凝重。
“就今早剛押解進京的。”
李增枝凝重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些:“那還來得及……”
“要不要跟詔獄的兄弟打個招呼,讓他們把他給……”蔣阿演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事你就不要摻和了,我自有理會!”李增枝在書房內來回踱起了步子。
田彥澤這枚棋子,是救還是棄,李增枝當下還拿不定主意。但是不管是殺是救,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這些下人,嘴上多數沒個把門的,說不定二兩馬尿一下肚,就全都炫耀般抖露了出來。
何況蔣阿演這個人,有勇無謀,腦子不大好使,讓他乾乾放貸收息喊打喊殺的活倒還可以。
動用自己的人,最後牽涉的還是自己。
這事還得自己親自去處理,更為穩妥。
救,也不是說不好救,隻要還未驚動皇上,他這個前軍都督從錦衣衛詔獄要個人還是容易的,隻是田彥澤,還有救的價值嗎?
至於棄,似乎也棄不得。當年收留田彥澤,通過他忠臣義士之後的身份收攏了不少同樣“效死建文”的逆黨,其中有鐵鉉的後人、卓敬的兄弟,還有建文朝太子少保陳迪被發配山東登州府戍邊的兒子陳珠等等,又通過他們,在其它邊軍也發展出不少勢力,可以說,現在九邊重鎮都有他們的人!
不是說田彥澤號召力有多麼強,隻是如果棄了他,其他人肯定會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和信任,到時候想要一舉成事,多少也會受到影響,隻怕事還未舉,就被人抖露了出賣了也未可知。
所以到底是棄是救,李增枝很是頭疼,這頭一疼,步子就踱得愈發淩亂了。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啊!
李增枝並不知道田彥澤是因為蔣阿演的出賣而被逮的,雖然身為一個都督,各處都布有眼線,但也不能事事皆知,何況眼線也不會盯著一個受他信任的屬下。
要是知道,絕對氣得吐血。
蔣阿演本身也是一番好意,看田彥澤肆無忌憚地在教坊司殺人,隻怕因此連累了李增枝,就想出這麼個招,意欲借楊放這個錦衣衛小旗官的手除掉田彥澤,把個鍋甩得遠遠的。
要不然怎麼說蔣阿演腦子不太好使呢!雖然錦衣衛可以隨意殺人,但他們也隻為皇帝和自己殺人。
皇上不說殺,自己也不想殺的人,自然是先抓後審!
現在可好,弄巧成拙了。
蔣阿演知道弄巧成拙,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也並不是沒腦子,當然不會主動招認,卻還在那喋喋不休:“田彥澤這小子,早叫他收手了,他不聽,怪誰呢?”
“行了行了!你也彆說了!”李增枝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先下去!”
“是……屬下告退。”蔣阿演看李增枝這幅模樣,也不敢再多說什麼,躬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