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高下由我(2 / 2)

婀娜王朝 尤四姐 5489 字 10個月前

路趕得急,風雪裡的拱橋台階很滑,也顧不得許多,開上去。拐過幾個彎,終於看見衙門口懸掛的白紗燈了,她敲了敲圍子,讓在衙門外停下。打簾下轎來,甫一進門迎麵遇上個人,絳袍黑甲,身形風流。她抬眼輕輕一笑,“越亭哥哥,你怎麼來了?”

燈下的人著甲胄,卻有一張秀質清朗的臉。少時那麼要好的玩伴,即便十年沒見,隻要相逢,也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樓越亭,金吾右衛將軍,掌皇城以西的戍守巡防等。他是名將之後,當初和星河兄妹一樣,逃不過所謂的“恩功寄祿”1,但十幾年下來早把那頂帽子摘了,如今屬樞密院,在星海手底下當差,算是個真真正正的實權派。

老友相見,其實有很多話,礙於眼下處境無法細說。外人眼裡如何了得的人物,在星河麵前不過是最平凡的越亭哥哥。他的目光靜靜流淌過她的臉龐,衝底下人呼呼喝喝從來嚴苛的聲線,到了這裡隻有溫暖。

“巡城護軍和控戎司起了些小衝突,南大人把人都帶回來了,我隻好親自出麵。”說罷換了個聲口,語氣有親厚的味道,“天兒冷,怎麼不多穿些?看凍得臉都青了。”

星河唔了聲,“我乍聽著消息慌了手腳,太子爺雷霆震怒,嚇得我肝兒都要碎了,哪裡還顧得上穿衣裳。”

樓越亭聽了要解自己身上的氅衣,她忙壓了壓手,“我不礙的,也不覺得冷。你帶人回去吧,我後頭還有事要辦。”說完了不再停留,匆匆往正堂去了。

堂中一室明亮,想必該處理的都處理完了,除了幾位千戶,一個外人也沒看見。星河上前來,見南玉書坐在案後麵色不豫,她拱了拱手,“南大人,先頭的事兒驚動了太子爺,卑職奉命來瞧瞧。您明兒進宮,親自向主子回稟吧。”

南玉書隻顧氣惱,一拳砸在書案上,案頭蠟燭釺子蹦起半尺來高。堂上千戶都惶惶的,星河攏著袖子打量他,他開始抱怨:“娘的,老子辦了半輩子案子,沒遇著過這樣的事兒。起先不過查訪,房有鄰府上不知怎麼鬨起來,說控戎司番子打折了護院的腿,這回是拿他們主子來了,又是要皇上手諭,又是要報督察院。控戎司辦差,幾時那麼費周章?既然如此,就先拿了人再嚴查。我看裡頭有貓膩,彆不是司裡出了暗鬼,搶先知會了房有鄰吧。”

他說這話時,目光有意無意從她身上擦過,星河聽了冷笑一聲道:“南大人的疑心過了,太子爺早有鈞旨的,叫暗訪。暗訪什麼意思?可不是夜裡大張旗鼓登門上戶。不管是串門子也好,走街坊也好,這樣的天兒,控戎司的人忽然造訪,房有鄰一家子什麼想頭兒?現如今事兒出來了,皇上必定要過問,太子爺免不得受牽連,您還是想想明兒怎麼回話吧。”

南玉書聽得氣餒,到底是誰挑起的事兒,似乎追究不清了。順了順,得從傳言房家護院被控戎司扣押毆打開始,他這才登的門。誰知一登門,場麵抽冷子失控,房家燈火通明,一大幫子人鬨到了大街上,連巡城護軍都招來了。如此有預謀式的樣式,實在是二十載辦案生涯沒遇見過的怪事。

他這頭兀自苦惱,星河靜待良久,從袖子裡抽出兩份文書遞了過去,“大人彆歎氣兒了,歎氣兒也不成事,想法子給房有鄰定了罪,比什麼都強。我這兒有個東西,請大人過目。”

南玉書接過來展開看,一份是大牢呈報死囚的文書,一份是刑部提交朝廷的陳條。他湊近燭台就光看,一一比對下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

“這……”他疑惑地看她,“宿大人作何解?”

星河抿唇一笑,“大人再仔細看看,瘦字是不是被人做過的手腳?”

南玉書越加摸不著首尾,定眼看了半晌,忽然倒抽了口涼氣。

星河含笑問他:“大人看出來了嗎?”

“原本是個瘐字兒?”

“可不嘛。”她負手緩緩搖頭,“瘐斃2改作瘦斃,一字之差,進出可就大了。這位房尚書,動起這些歪心思來真有一套,不光拿刑囚家屬的賄銀,還能讓朝廷撥款賑濟,您說說,這樣的臟官兒,就是皇上問起來,是不是也該拿?”

南玉書沒想到,平時看著和誰都不對付的錦衣使,緊要關頭竟能幫他的大忙。他從案後走出來,朝她下勁兒拱了拱手,“宿大人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明兒就是麵聖,也不怕沒有應對。您放心,南某絕不昧了您的功勞,必定據實向上回稟。”

星河擺手,“南大人這些年對我諸多拂照,這麼點小事,談什麼功勞。”

這位指揮使先前還在為鬨得滿城風雨發愁,這下子難題終於迎刃而解了,一時大感寬慰。她看著他緊鎖的眉頭舒展開,悄悄彆過頭輕捺了下嘴角——現在對她感激不儘,明兒真麵了聖,恐怕連哭都找不著墳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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