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老魚吹浪(2 / 2)

婀娜王朝 尤四姐 9864 字 10個月前

星河明白了,這回又為這個較起勁兒來了。她舔了舔唇說:“臣……”

結果太子一聲斷喝,“舔嘴嘬腮,一看就是心虛。”

星河愣在那裡,果然要挑你的刺,連你伸伸舌頭都是罪。可她不能逾越,人家有使性子的權力,誰讓人家是主子呢。她歪著腦袋,掖著兩手說:“您彆著急,聽臣把話說完。臣身負皇命,入北軍軍營是查案子去的,那間屋子裡有臣要的證物,必須拿這個呈報十二司,才好定曹瞻的罪。臣獨自前往,北軍那夥人沒誰買臣麵子,隻有請了樞密使,那間檔子房才能開鎖。十年的存檔啊,裝滿一整間屋子了,什麼樣的文書有用,隻有臣心裡門兒清。可臣不能單獨在那間屋子裡呆著,邊上得有監督的人,防著我窺探機密。我和樞密使同處一室不是我願意,是職責所需,您能明白嗎?好啦,您彆再生氣了,沒誰會戳您的脊梁骨,說您的人和樞密使搞到一塊兒去了,您就放心吧。”

這回她把他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太子竟然被她堵得啞口無言,這不合常理。

滴水不漏,邏輯縝密,越是這樣,越叫人起疑。

太子拿手撐著半邊臉頰,蹙眉打量她,“我竟然覺得你說得很在理。”

星河笑了,“可不嘛,本來就很在理。”

“不對。”太子搖頭,“你是事先打好了腹稿的……說說你對霍焰的印象。”

她這會兒要說他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擺明了是找死。可要是把人說得太不堪,又有作假的嫌疑,於是她說:“樞密使這人吧,似乎不好相處啊,臣和他共事,心裡戰戰兢兢的。他瞧臣一眼,臣就怕自己哪裡做錯了,小時候讀書麵對先生,都沒這麼緊張過。主要還是年紀懸殊太大了,他要是再長我兩歲,都能當我爹了,怕也是應當的。”

這下太子覺得比較中聽了,還算是句人話。不過宿星河心眼兒太多,誰知道她是不是有意挑他愛聽的說。

太子決定反其道而行,“其實這人並沒有那麼不好相處,不過沙場上曆練久了,再難改那硬脾氣罷了。他身手好,功夫俊,你是沒見過他練兵的樣子。”

星河說:“不不不……再俊能比得上咱們主子?我不信。”

太子聽後渾身都透著舒坦,含蓄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徐娘半老,還風韻猶存呢……誒,你的意思是想得空去看他練兵?”

一位武將,最吸引人莫過於校練場上氣壯山河的樣子,是個姑娘都能給弄得五迷六道的。她要是想去,那是絕對不成的,太子預先就否決了,“校場上的人都脫了衣裳操練,你去不合適。”

星河斜眼瞧人,分明不信,嘴裡還嘟囔著:“我也不是沒見過沒穿衣裳的男人,主子在我跟前不就光過膀子……”

結果招來了太子好大的不滿,“混賬,你拿我和那幫野泥腳杆子比?”

星河訕訕不敢說話了,也是的,人家一身糙肉,他一身精肉,能一樣麼!

她耷拉著腦袋,耷拉著眉眼,就那麼戳在眼窩子裡,不見不放心,見了又置氣。

太子想起昨晚上的熬心熬肺來,十年,整整十年,東宮裡就沒缺過這個人,抽冷子說她不在,他還怔了好一回。上哪兒去了?想起來了,出城上北軍營地去了。不是她一個,帶著千戶和番子,還有樞密院的大人物,霍焰。其實見過霍焰的人,十個有九個會覺得他“後生”,年紀確實不小了,但身形和臉卻像定住了似的,十年前回京是什麼樣,十年後依舊沒有改變。如果哪天要和不知根底的人相親,騙人說他三十,人家肯定也信。起先說她和霍焰同行,他倒是很放心的,可後來問了隨行的禁衛,說宿大人和樞密使一塊兒進了檔子房,一呆就是半個時辰,太子爺就徹底按捺不住了。

要不是國事巨萬,他非得提前回來拷問不可,問她有沒有動歪心思,看上人家,或者說有沒有乾禽獸不如的勾當,強行勾引人家。總之就是不放心,這人擱在哪裡都不放心,收在東宮收不住,放出去又怕她移情彆人——雖然她從來沒在他身上動過情。

太子左右不是,七上八下。不甘心,還得試探,於是長籲了口氣道:“其實我有個想法,想同你說,不知你怎麼樣,會不會生氣。”他一麵下餌,一麵察言觀色。

星河嗯了聲,“什麼事兒?”反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太子猶豫了下,袖籠中的雙手慢慢緊握成拳,臉上還是笑模樣,“說句實話,你這麼大年紀的,出了宮也不好找人家。原本有個樓越亭,可惜樓將軍如今有了下家,等不了你了。你瞧……霍焰這人成麼?有房有田有功名,人也生得不賴。要是你有這個心,等找個機會,我同皇上說清了咱們的事,請他給你指門婚。彆說你還是黃花丫頭,就是真和我有染,配他一個鰥夫足夠了。”說著又換了個憂傷的語調道,“你看你在我宮裡這些年,我什麼都沒能給你。青春在我這兒蹉跎完了,我得給你想好退路,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你說呢?”

叫她說什麼?他該不是把她當傻子了吧!霍焰這樣的人,拉攏過來就是如虎添翼,到時候五軍都督府全攥進宿家手裡,彆說擁立敏郡王,就算擁立沒影兒的五皇子,也不是毫無勝算。他會拿江山社稷送人?打死她也不能信。這回又出幺蛾子來坑她了,她知道,八成盯上霍焰了。可人家是叔輩兒的,他除了在這兒呲打她,也沒彆的招兒了,所以抓耳撓腮呢。

橫豎兩個人鬨慣了,捅一回肺管子也沒什麼。她做深思狀,慢聲慢氣說:“要是能行啊,倒甚好,隻怕人家看不上我。”

太子哂笑道:“可你先頭還說的,他再大你兩歲,就能當你爹了。”

她揉著衣角道:“大點怕什麼,大點兒知道疼人,主子不也這麼說的嗎。”

仿佛山巔巨石傾瀉而下,結結實實把太子壓趴了。看來她還真動起心思來了,是瞧人家手上有兵權,想和她哥子的整合,來個京城內外一鍋端嗎?這女人太壞了,虧他昨晚一宿沒睡,躺下又起來,總琢磨她在外頭怎麼樣了。人家呢,和樞密使孤男寡女相談甚歡,還什麼“大點兒知道疼人”,她的心怕不是肉做的吧!

太子臉上陰雲密布,像沉進了深淵,點個頭都又慢又費勁,“好啊,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彆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你頭回和人家打交道就瞧上人家了。春天還沒到呢,你這樣不嫌磕磣麼?人家可是死了老婆的,克妻知道嗎?彆回頭跟了人家,叫人家當鹹菜醃了,壓在甕裡零星洗著吃。”

這人說話太損了,她一向知道他嘴毒,可把人擠兌成這樣有意思嗎?

說起鹹菜,那瓜皮還在炕桌上放著呢。她遙遙看了眼,覺得自己是白費了心,那麼老遠的路夾帶著回來,弄得自己一身鹹味兒,人家還拿話噎你。其實他有什麼想說的,一氣兒說完不好嗎,非得這麼一片一片的淩遲人。她歎著氣看他,“主子,和您報備一下,曹瞻那案子差不多查得了。明兒我上衙門把案子結了,讓十二司用了印,就發軍機值房呈報皇上。”

太子彆開了臉,“彆和我說案子。”

可不說案子說什麼呢,他這會兒一點就著的。她隻好覥著臉哄他,“我的主子,您今兒又遇著不順心的事兒了?我知道您機務忙,這也是沒轍,誰讓您在其位呢。至於我,在外奔波不也是為朝廷辦事麼,您瞧您說對付誰,我就對付誰,您還有什麼不高興的?那個霍焰,我瞧他確實不賴,要臉有臉,要氣度有氣度,是個姑娘都喜歡這樣的男人。可我這會兒不是在宮裡嗎,沒您的話,我這輩子都出不去,更彆提嫁人了。我還記得您想讓我當嬤嬤呢,一個嬤嬤是沒資格瞧上彆人的,這我知道。”

可她說了半天,就讓他聽明白一句話,那個霍焰,她確實瞧著不賴。他氣得心裡四海翻騰,站起身在她麵前走了一圈兒,“是個姑娘都喜歡半大老頭兒,你們姑娘該不是全瞎了吧!瞧瞧我,我覺得那話按在我身上還差不多。”

他在她麵前來回走,其實他就算化成灰,她也能照著記憶把他重新塑起來。

反正和誰都要比一比,叔叔輩兒的,也照比不誤。星河含著笑,很寬容地打量他,“您是自然的,出身那麼輝煌,長得又齊全……就是咱們認識這麼多年,您的好我也看不出花兒來了,就像……”她伸出兩隻爪,晃了晃,“自己的手,擱在自己眼前,今天握著筆,明天盤核桃,您能說出它有什麼不一樣?”

太子灰心喪氣,“認識了太多年,香的也變臭了。”說好了近水樓台的,結果月亮沒撈著,自己栽進去了。可鬱悶歸鬱悶,其實對付霍焰的法子還是有的,他說,“你喜歡霍焰嗎?正好南北都有戰事,我派他出去打仗吧。”

星河愣住了,果然官大一級,怎麼都能想法子收拾你。

“我也沒喜歡霍焰,就是覺得他這樣的不錯而已。”她忙轉過身去拿那個食盒,揭開蓋兒讓他看,“我給您帶好東西回來了,您瞧這是什麼?”

他探頭一看,“倭瓜?”

她碰一鼻子灰,臊眉耷眼說:“也差不多。您還記得我和您說過的翠衣嗎?這可是好多年沒見的了,今兒湊巧,在北軍的鹹菜甕裡見著了。您沒吃過這個吧?我特意帶回來給您嘗嘗的,您要來一塊兒嗎?”

“翠衣?”太子皺起了眉,“真有人吃這個?”抽了象牙箸,夾起一塊來,神情是嫌棄的,可是心裡滿滿的幸福都快溢出來了——這是她長途跋涉給他帶回來的瓜皮啊,辦案子都沒忘了他,還說心裡沒有他?女人啊,就愛瞎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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