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新來還惡(2 / 2)

婀娜王朝 尤四姐 8839 字 10個月前

南玉書唔了聲,“這個太子爺有示下,說叫宿大人一同審理。想是怕我有不周全的地方吧,畢竟才出的亂子。宿大人心思縝密,有您在,不至於叫房有鄰鑽了空子。”說罷狠咬槽牙,一字一句都從齒縫裡擠出來似的。“我一直鬨不清,為什麼房家在咱們抵達之前就早有準備,難不成他在控戎司還有探子?這回審問,非掏出他的下水1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裡走漏了風聲。事關肅清衙門,宿大人身為副使,斷沒有不親審的道理。”

恐怕這內鬼是誰,他早有懷疑了吧!不過可惜得很,辦事的都是生麵孔,事發之後也都撤出京城了,他想查出頭緒來,在他被罷免之前很難。

星河淡淡頷首,“既然要審,當天牽連進來的護軍也得重新傳訊。”抬眼瞧南玉書手下的人,“哪位千戶辛苦一趟,去金吾右衛通知樓將軍,就說南大人和我在控戎司衙門恭候,請樓將軍欽點當晚巡夜的人,過堂問話。”

被點了名的徐行之忙收起竊笑,暗道早就料準了要不妙,沒想到這麼快就追來了。太子爺果然還是年輕了,年輕爺們兒理政雷厲風行,情字上到底欠火候。也難怪,至今房裡隻有這麼一位,不肯當內命婦,偏還愛做官。看來太子爺麵兒上風光,心裡苦啊,要不然也不會冒著西北風,趕到缸瓦市來了。

怎麼弄?三位都是人物,沒有他們插嘴的份兒,能撤還是趕緊撤了吧,避開風頭好保平安。徐行之垂手上前,悠著聲兒對上司說:“殿下的話在理兒,大人連著忙了好幾天了,今兒就回去歇著吧。餘下的事,交給屬下們辦,必定給大人辦得妥妥帖帖的。”

回去休息當然不是壞事,如果太子就此跟她一道走也就算了,她怕的是把她打發開,他倒留下了。然後越攪水越渾,到最後直接嚇跑了樓越亭,讓他連瞧都不再來瞧她了。

她抬了下手,“我不累,到了這個裉節兒上,不能因小失大。”

這是公然叫板?太子的眉峰輕輕蹙了下,不過他是個有風度的人,大庭廣眾下還是要給她留點麵子的,“姑娘家的身子骨終不及男人,醫書上說女人屬陰,天寒更需溫養。讓你跑這一趟已然是縱著你了,你還打算連軸轉,那怎麼成?”說完了頓下來,轉頭對樓越亭一笑,“樓將軍說呢?”

樓越亭自然不反駁,當初他得了消息,說星河任控戎司副指揮使時,他就覺得這事太懸。宿家子弟個個心氣兒高,沒想到連星河也是這樣。那天他上控戎司刑房,半道上聞見那股子爛肉的味道,大老爺們兒嗓子眼裡都打起了壩,何況她一個姑娘!他當時邊走邊想,要是南玉書嚇壞了她,就彆怪他不客氣。沒想到走進刑房深處一看,她端端正正坐在圈椅裡,手裡抱著暖爐,正看番子行刑。

什麼樣的女孩兒,能經受這些呢。雖然她臉上無波無瀾,可他還是從她的眼睛裡看見了淒惶。

那雙星辰一樣的眼睛,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如果她不快樂,流光便不再回轉,那眸子就是黯淡的。那日天寒地凍,她眼中烏雲萬裡,所以他借故帶她離開刑房。後來問她能不能勝任現在的職務,她嘴上說能,卻讓他想起當初她為了跟他上什刹海滑冰,抱著冰椅痛哭流涕的樣子。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了,小時候處得隨意,現在即便是勸慰,中間隔著人,用詞都得加小心。

他心裡有些悵惘,本來也想勸她休息,可還沒開口,太子先同他攀談起來:“孤以前聽星河說起過你,你們是一同長大的朋友,算得上青梅竹馬。”

邊上的星河一腦子漿糊,覺得這下可能真的要壞事了,霍青主彆不是打算開門見山了吧!她驚恐地盯著他,太子爺很溫柔地微笑,“你彆怕,我這裡沒有那些忌諱,說你人在我宮裡,就不許追憶以前的事兒了。”

她怎麼能不怕!東宮確實是他的地盤兒,但那句“我宮裡”又是什麼玩意兒?把話說明白能死嗎?看來今天真要好好和他掰扯掰扯了。

樓越亭看他們眉毛官司打得熱鬨,話便不知是回答好,還是不回答好。斟酌了下才道:“星河六歲從南方回到北京,我們又住街坊,所以她入宮前往來確實很多。”

太子點了點頭,不無感慨道:“幼時的情義最真切,孤就很羨慕你們這樣的。”

旁聽的星河真想戳穿他,宮裡皇子們雖然尊貴,但從來不缺玩伴。不說一起上學的那些宗親們,就單是他們個人,少則也有一兩個伴讀。那些伴讀都是顯貴之後,門第極高的出身,自小一起拉弓射鳥、上山下河,無所不乾。他羨慕什麼?犯得上羨慕嗎?弄得自己孤家寡人一樣,就光認得她似的。

果然連樓越亭都不知道怎麼應他了,不過他也不需要他應答,話峰一轉自己點了題,“星河是十二歲入的東宮,至今十年了。樓將軍,你說孤和她,算不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他問得出,星河都要替他臊死了。就為了這個答案,值得他放下政務特意跑到這裡來?

樓越亭不知道太子究竟在打什麼主意,謹慎地拱了拱手,“總角之年相遇,按理來說是的。”

這下子太子爺高興了,他回頭看了星河一眼,滿目“你瞧,樓越亭都承認的”。他覺得也是,本來就是無可厚非的事兒,為什麼要搞得那麼複雜。

總角之交啊,聽上去真親厚。現在回頭一想,是自己太較真了,當權者應當有這個氣量,較真了可不好。

太子的心胸瞬間前所未有地開闊,他和顏悅色對星河道:“時候差不多了,你跟著一道回去吧,下半晌爺要練字,你給爺磨墨。頭前關押的疑犯,讓千戶們再過一回堂,等差不多了就照你的意思辦,請十二處的人會審,供狀上畫個押就完了。”

一位駙馬的生死,在他們眼裡並不算多大的事。正經上著職的堂官就這麼被緊急調回宮裡伺候筆墨去了,橫豎控戎司是他家開的,好賴都在他一句話。

星河當差當得窩囊,太子抹她一臉灰,她還不能辯駁。唯一慶幸的是,他沒把“禁臠”那事兒拿出來惡心她,已經算他口下留德了。侍衛伺候他上馬,她趁這當口回身看樓越亭,輕聲道:“越亭哥哥,今兒不便,咱們改日再尋機會,我有話和你說……”

樓越亭點頭,一個錯眼發現太子正坐在馬上笑吟吟看著他們,他忙正了色,“彆叫主子久等,你去吧。”複向太子長揖,“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處於高處,發冠兩側濃豔的組纓在風中飛揚,日光下的眼睛織了一層灑金的網,瞧人的時候雲山霧罩,半吞半含。他有殊勝的容色,端華裡透出不羈來,這樣的主兒,就算乾了再多的缺德事兒,照舊天人之姿不容侵犯。

星河最終耷拉著腦袋隨他回宮了,他在前麵走,她在後麵攥著馬韁咬牙。總算捱到玄德門,侍衛都留在宮門上了,南北長街今天難得沒人走動,長長的青磚路上,隻有他們倆。

“喪良心啊。”太子慢悠悠念秧兒,“不在一個衙門,還能陪著辦差,我今兒才算長見識了。你這麼乾,能服眾麼?你手底下那些千戶願意聽你指派?”

她負著氣應了句:“千戶們不是賞我臉,是瞧著主子爺的麵子。”

恭維也算是恭維,但語氣顯然不善。太子回頭看了眼,果然她鼓著腮幫子,低著頭,兩眼翻插著,躲在那片密密的劉海裡瞪著他,把他嚇了一跳。

“青天白日的,你是鬼還是河豚?這個模樣乾什麼?信不信我讓欽天監來降了你?”

一通恫嚇,她收斂是收斂了,可渾身上下還是透著反叛。

“您瞧臣不順眼是嗎?要有做錯的地方,您指出來,臣一定改。”

太子很茫然,“我也沒把你怎麼樣啊,畢竟你是我的禁臠,我對案上的肉還是很有耐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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