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不對。】
公主手指纖長,青蔥一樣,歲月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落在陸惟掌心,先是羽毛一般輕輕癢癢,然後一點點加重,像真有支筆,弱而有骨。
陸惟垂目掃過去,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又很快滑開。
公主寫道:【我們的麵具,跟那些客人不同,與數珍會的人也不同,恐怕會被發現不妥。】
剛剛她觀察了一下,客人們的麵具雖然花紋不同,但是右頰統一都有綠色藤蘿,而朱管事等數珍會中人的麵具,則眉心都有一點朱砂。
唯獨他們倆,兩樣都沒有。
不僅他們,虯髯漢子也沒有,也許這是區分數珍會核心人員與外圍人員的方式。
所以,哪怕憑著金餅混進來,隱在人群之中,他們還是有被認出來的風險。
百密一疏,誰能想到數珍會在此處埋下伏筆。
陸惟沉默片刻,眼下已經進來了,一動不如一靜,隻能先靜觀其變。
【我也發現一件事,那個穿絳袍的,我仿佛見過,但一時想不起。】
陸惟反手也在公主手心寫了一行字。
公主:【地方?中樞?外廷?內廷?】
內廷?
電光石火的,陸惟無聲倒抽一口冷氣!
內廷!
公主最後兩個字竟然提醒了他!
此人的確是一名內宦。
但對方平日並不在皇帝身邊伺候,陸惟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職位,隻是有一回覲見時間太長,宮門將落,天光昏暗,他在禁衛軍和內侍的帶路下匆匆穿過宮牆,一名內宦正好低著頭迎麵走來,彼此擦身而過,陸惟連他的臉都記不清,卻記得對方形容身材,記得他步履抬起落下時袍角掀起的弧度。
【他左手拇指的扳指,可能是宮中製物。】
公主等不到他的回答,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就將自己的發現道出。
而這發現,正好跟陸惟對上了。
這不是尋常的扳指,扳指用的是上好羊脂玉,玉上雕刻梅、蘭、竹、菊,所以一共有四款,扳指邊緣會隨著款式不同雕刻形狀不同的凸起,跟一般邊緣平滑的扳指不同,還分彆嵌了四色寶石。
她少年時曾經很喜歡這些珠光寶氣的玩意兒,經常將這四枚扳指拿來把玩,後來之所以沒帶去柔然,是因為這扳指尺寸是男人的,她戴不了,也不想便宜了柔然人,才留在宮裡。
那絳袍人手上的扳指,雖然隔得遠,可扳指特殊的形製和上麵的寶石,還是讓她一眼就認出來,那正是“四君子”裡的菊款。
【殿下應該沒有看錯。】
陸惟回了她這麼一句話。
彼此心裡有數,兩人的小動作就此停止。
但陸惟內心的波瀾並沒有因此平息。
他之前已經想到了,數珍會背後的人,可能是某位軍中人物,握有軍權,否則不可能在這漢地與柔然邊境地下當個土皇帝還安然無恙。
但現在,對方背後的勢力顯然已經超出他的預期。
越發棘手了。
也,越發有意思了。
兩人思索間,拍賣品又上了兩輪,都很快被拍下。
能來這裡的人不缺錢,他們隻缺新鮮珍奇的玩意兒。
越是世間難尋,才越有資格在數珍宴上出現。
一件件珍品拍下之後,數珍會令人包好送到競拍者身邊,拍賣結束後也會一路護送他們直到離開地下城為止,以數珍會的信譽,絕無中途調包的事情發生。
這些說一不二的信譽,在亂世之中尤為出彩。
想要保證這樣的信譽不容易,數珍會的主人卻辦到了。
終於,越到後麵,競拍品就越是珍貴。
那些耐著性子沒有出手的客人,終於等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一頂珍珠頭冠。
這不是普通的珍珠頭冠,是金子掐絲再累絲堆疊出來的頭冠,每根金線末端銜著一顆顆渾圓大小一般的珍珠。